薄荷潮线 第24章 第 24 章

转眼间，一周就过去了，徐弛弛和许柏要准备回家过年了，林华茗正在给他们塞各种特产，还有她自己做的小点心。

“东西记得吃，要是觉得好吃就让小渝跟奶奶说，奶奶再给你们寄过去啊。”林华茗恨不得把整个家搬空。

“够了够了奶奶，太多了。”徐弛弛按住林华茗往他书包里塞东西的手。

“奶奶，再塞下去弛弛就要背不动了。”宋渝无奈道。

“好啦，孩子们还要赶飞机呢，别耽误了时间。”宋书清自己转动轮椅过来，继续说：“又不是以后不来，有的是机会吃。”

“对对。”徐弛弛赶紧接话，果断把书包拉链拉起来。

“车来了，我们该走了。”许柏接了个电话，进来对着他们说。

每次离别，徐弛弛都是最舍不得的那个，眼泪汪汪地趴在车窗口望着宋渝，说：“真希望马上高考完，这样就能一直见到你了。”

宋渝温和地笑着，眼神里都是柔和的光，像两道清澈的新月，他摸了摸徐弛弛的头，安慰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车子驶向了远方，直到彻底看不见，宋渝才转身进了家门。

后天就是除夕，林华茗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准备祭祖的东西，宋书清没法帮什么忙，只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浇浇花。

柳春臻自己搬了一盆兰花，让江棠搬了一盆年桔，两人一起过来。

“今年除夕，宋叔不方便，要不我们年夜饭就一起吃吧。”柳春臻把兰花摆放在宋家的客厅，转身进了厨房和林华茗聊天，“我把我爸妈也叫过来，大家一起也比较热闹。”

“这也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你也知道我爸那人，就爱凑热闹。”柳春臻顺手就帮着林华茗洗菜，“你要是自己鼓捣，小渝肯定是要来帮忙的，还不如我们来就行，让孩子好好过个年。”

林华茗想起了宋渝去年过的年，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听完柳春臻的话，最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宋渝在看江棠搬过来的年桔，上面已经结了一个个小桔子，他俯身凑近，一股清冽，带着一丝冷甜的柑橘香气钻入鼻腔，混合着绿叶的微涩，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好可爱，像个小灯笼。”宋渝蹲在年桔前面，手指戳了戳其中一颗小桔子，说：“这个可以吃吗？”

“你可以试试。”江棠不正面回答他，反而笑得不怀好意。

宋渝立马就知道了这人又想哄骗他，这次他可不会上当了，便说道：“你吃我才吃。”

江棠随手摘了一个，三两下剥掉桔子皮，一股活泼的酸味瞬间涌了出来，他把小桔子掰成两份，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半，说：“很甜，汁水很多。”

宋渝闻着那清香的味道，也被诱惑了，忍不住接过江棠手中的另一半，放进了嘴里。

酸涩的味道立马席卷了他的口腔，似乎能穿透天灵盖，宋渝眼睛猛地一闭，整张脸不受控制地皱成一团，他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腮帮子都软了下去。

“嘶……你又骗我。”宋渝站了起来，气愤地锤了江棠几下。

江棠因为恶作剧成功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自己也快被酸倒牙齿了，但为了成功实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不皱眉头。

***

除夕当天，忙碌是从早到晚的，宋书清动不了，林华茗去祭祖，贴对联这事就落在了宋渝身上。

两家人都要贴对联，柳春臻索性就让他们俩一起把两边的都给贴上，家里的大门不是很高，江棠踩上椅子就能够得到顶上的门框，宋渝在下面帮他指点位置。

这样的场景不免让他想到爸妈在世时，也是爸爸在贴对联，妈妈在下面帮忙看着。

“这个位置行吗？”

江棠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脑中的画面消散，他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的热意扩散开来。

宋渝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江棠说了声搞定，跳下椅子，穿上鞋子朝他走来，问道：“刚刚怎么在发呆？”

宋渝笑了笑，回道：“在想今晚春姨会做什么。”

“放心，都是你爱吃的。”

除夕夜的江家，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热闹，柳春臻和江喆琛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林华茗和唐君岚在聊种的花草，宋书清和柳穆在下着象棋。

江棠的舅舅一家因为父母过来妹妹这边过年，也索性一起来这边吃年夜饭，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

柳陶要来，就免不了缠着江棠带她玩仙女棒、玩摔炮，江棠带着宋渝慢悠悠踱去附近的小商铺，打算买一些等着晚上陪柳陶玩。

除夕夜是今年最冷的一天了，北风像无形的细针往人脸上刮，宋渝不住地把脸往围巾里埋，还是觉得脸颊冰冷。

俩人回到江家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舅舅一家已经到了，屋内潮水般的热浪把他们吞没了，宋渝的眼镜立刻蒙上一层白雾，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满堂的喧嚷。

他脱下厚重的外套，摘下眼镜擦拭，一种由外到内的暖意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

房间里不止是空调烘出的物理温度，更是人声、饭香和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酿出的，能渗进骨头里的暖意。

小炮弹这回不往江棠身上冲，而是直接就抱住了宋渝。

“哥哥我好想你哦！”柳陶仰起脸，对着宋渝绽放出一个比太阳还耀眼的笑脸。

“哥哥身上冷哦小桃子。”宋渝轻轻把柳陶推开，生怕身上的寒气沾到她。

“难道不想我吗？”江棠走过来轻扯了一下柳陶的小辫子。

“不要扯我头发，那是姐姐早上帮我编的。”她转身拍开江棠乱动的手，接着又问宋渝：“小渝哥哥，你觉得我今天的发型好看吗？”

“好看呀，小桃子怎样都好看。”

“那我以后当你的新娘就扎这个发型好不好？”柳陶娇羞地看着宋渝，引得家里的大人们哄然大笑。

“她呀，自从见了小渝，连班里的小男友都不要了，现在哪个男孩子想靠近她，她都不乐意。”江棠的舅舅过来把柳陶拎走，对她说：“别烦哥哥们了，去陪姐姐玩。”

看着大家都去逗柳陶，江棠跨步到宋渝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小渝哥哥，我吃醋了。”

那声音震得宋渝颤动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抬手杵了江棠，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耳朵泛着薄红，不知道是宋渝搓出来的，还是被江棠臊的。

“吃饭啦，你们两个快点过来。”柳春臻端着两盘油焖大虾出来，扯开嗓子喊他们。

柳穆在这种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掏出他酿的酒，江棠眼疾手快，先给宋渝倒上了椰汁，让柳穆无可乘之机。

大人们在饭桌上无可避免地开始谈天说地，小孩子们吃完就开始溜走，柳陶最先结束战斗，马上就缠着江棠和宋渝陪她去玩仙女棒，还要柳宥给她拍漂亮的照片。

院子里寒风阵阵，可能是因为刚吃饱，宋渝居然不觉得冷，柳陶拿着两根仙女棒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还跑过来递给宋渝一根。

宋渝看着那银白色的火光向下流淌、绽放，在他眼前开成一朵极其短暂又极其绚烂的花。

他举着它不动，瞳孔里倒映着那点璀璨、跳动的星光，周遭的声音——屋内的谈笑声、电视里的歌声、远处的鞭炮声，都像被隔在光晕之外，他的心神被这明亮给攥住了。

啪——

一声摔炮的响声把他拉回了现实，柳陶把一个个摔炮丢在了院子的角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宋渝抬头望去，正好撞进江棠的眼神中，好像从中涌出一股暖流，萦绕在两人之间。

“我们出去走走？镇中心搭了戏剧台，请了戏班子来表演。”江棠拿掉宋渝手中熄灭的仙女棒，带着他走出了家门。

路上熙熙攘攘，不时从各个街头巷尾冒出人群，他们奔跑着、欢笑着，寒夜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被驱散得彻底，街道是通明的红灯笼，映照得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咿咿呀呀的声响早早就闯入宋渝的耳中，他们走近了戏台，戏台前已经坐了好几排人，有跟着低声唱的老人家，有拿着手机录视频的年轻人，还有几个小孩趴在戏台边上，嘻嘻哈哈地笑着。

宋渝和江棠在最后面驻足，离人群有一段距离，江棠沉默地站着，眼神认真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戏曲声、线香味，让宋渝想起了庙会那天，解签阿公的话在他脑中回荡。

“江棠。”宋渝喉间轻微动了一下，开口时，声音是压低的、克制的，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怎么了？”江棠转头看向宋渝，眸色像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海，宋渝觉得自己会沉溺在里面。

“有件事，我放在心里很久了。”他停顿了片刻，嗓音艰涩，“今天告诉你，是想要一个答案。”不对，宋渝心想：不是这样的，他应该说，我不需要你的答案。可是他沉不住气，今晚的气氛太好，让他想冲动一回。

江棠目光沉静而专注，几乎要把宋渝此时的模样都烙进心底。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而缓慢，恍若千钧重，“你在我的生命里……”

就在这时——

耳边炸开一声悠长的鸣响，不是来自心跳，是来自天际。

“咻——嘭！”

第一朵烟花在他们的头顶上轰然绽放，金色的流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一切。

江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把宋渝拥入怀中，夜空重归寂静，他们能听到彼此如擂鼓的心跳。

江棠伏在宋渝耳边，说：“我的答案，就是你。”

绚烂的烟花在他们身后交替明灭，巨大的响声淹没了世间一切杂音，宋渝却奇妙地听到了，清楚地听到了。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