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一结束,所有人就像归山的虎,恨不得把校门给冲烂,立马回到家中放肆狂欢。
高三的寒假其实只有两周,但作业量却不止两周的量。
放假第一天,徐弛弛和许柏就带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了宋渝家。宋书清坐在轮椅上,徐同志就这一伤情进行了热情诚恳地慰问。
“爷爷,这是我们给您带的补品,您记得吃,对身体好。”徐弛弛蹲在轮椅边,从他的百宝袋掏出一盒补品,摆给宋书清看。
“诶好好,你们这么大老远过来,还带这些,太麻烦你们啦,爷爷都不知道要从何谢起了。”宋书清乐呵呵地拍着他的手背,拉着他问他家里人怎么样了?
“哪里需要谢,您是小渝的爷爷,就是我的爷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爸妈都很好,他们都让我代他们向你们问好呢。”徐弛弛从包里掏出另一个礼盒,说:“奶奶,这是给您的礼物。”
“哎呦,我也有啊,真是让小弛破费了。”
“奶奶您太夸张了,孙子给爷爷奶奶买东西不是应当的吗?”
那边徐弛弛逗得两个老人眉开眼笑,这边宋渝和许柏正在整理他们带来的东西。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主要是省实的土特产,其他不用在意。”许柏拿出两大包试卷,宋渝都差点接不住。
“那件事怎么样了?想清楚了吗?”
宋渝摇了摇头,最近事情太多了,又是宋书清摔伤,又是期末考,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根本没空去思考其他事情。
“没事,慢慢来。”许柏知道宋渝最近烦恼的事情比较多,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家里多了个徐弛弛,气氛就热闹了许多,学习是学习不下的,林华茗浇花他过去凑热闹,宋书清下象棋他过去指手画脚,气得柳穆把他一屁股踹开,让他到旁边待着去。
但我们徐同志可闲不下来,还跑去江棠房间视察,在看到宋渝的小薄荷的时候还震惊地大喊:“我们小渝的小薄荷怎么在你这里?!”
许柏实在是忍无可忍,赏了徐弛弛的卷毛小脑袋两个巴掌,拖回宋渝房间后把他按在椅子上,逼着他把早上该做的理综卷给完成了。
徐弛弛想反抗,无奈实在是打不过许柏,眼泪汪汪地向宋渝和江棠眼神求助,却发现两人在旁边吃瓜看戏,一点也不想帮忙,最后还是林华茗上来送点心才解除了徐弛弛的危机。
南新镇的年味很浓,街道上早早就把灯笼挂了起来,杂货铺前头摆着烟火爆炸,中间挂着对联,后头摆着红包窗花。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宋渝是第一次在这边过年,其实内心也很好奇,不过他不像徐弛弛,没事就想着出去溜达,看小孩放鞭炮。
宋渝、江棠和许柏三人可以每天雷打不动地杵在房间里做题,徐弛弛自己想出去,但是人生地不熟,只能一起待在家,让他郁闷得要死。
终于在来到宋渝家的第三天,徐弛弛的曙光来临了。
赵述山刚结束体考,这会子正逮人陪他放松放松,江棠收到信息的时候,几人刚好做完一套试卷。
刚子:老地方,速来!
装清醒:马上!拐个弯就到。
J:我和宋渝带两个朋友过去。
宋渝他们到达篮球场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赵述山呲着大白牙跟他们招手。
“你们好,新朋友!”
正如宋渝想的那样,徐弛弛和赵述山一见如故,俩人立马就成了好朋友。
“怎么没带球?”江棠以为赵述山喊人出来是想打球,结果几个人过来都是空手。
“不打了不打了,刚考完试,不想再碰球。”赵述山靠着篮球架,连连摆手,掏出手机给众人看到屏幕,说:“我们去逛庙会吧!”
***
宋渝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刚拐过老街的牌坊,声浪像一堵无形的墙拍了过来。
除夕前的庙会,简直比在学校食堂抢饭还要拥挤十倍,一条原本能过三轮车的石板路,此刻被两侧的摊位挤得只剩下一条窄窄的人河,人们摩肩接踵,缓慢地向前流动。
宋渝原本是不喜这种嘈杂的环境,他更喜欢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但徐弛弛激动地跟他分享喜悦,人群的喧闹与过年的喜庆,自然而然地感染了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诱人的气味:刚出炉的烤饼焦香、油炸点心的甜腻、甘蔗汁的清冽,以及无处不在的、燃烧着的线香烟火气。
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着“甘蔗十块钱一根,不甜不要钱诶~”,夹杂着摊主的吆喝、小孩的嬉闹、鞭炮的响声和远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目光所及,是一片张灯结彩的红色海洋——大红的灯笼、印着福字的年画,还有人摆着桌子,现场写着对联。
徐弛弛根本不受控,拉着赵述山到处乱窜,一会要玩套圈,一会要打气球,一会要去小吃摊前转悠,许柏头疼地想拽住徐弛弛,无奈根本抓不住,甚至连人影都只能远远看着。
庄清栩陪着许柏,安慰他说没事,有赵述山在他旁边,丢不了。
宋渝正站在一个糖画摊前,看着摊主老大爷用一勺琥珀色的糖浆,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飞快地来回浇铸,眨眼间,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便成了形。面前的小孩兴高采烈地接过糖画,跟妈妈欢天喜地地走了。
“你要不要吃一个?”江棠站在他身边,看出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渴望。
宋渝有点不好意思,摇摇头表示不用,江棠看着他的模样,思索了一下说:“我想吃。”
他走过去小摊前,问老板要了三个糖凤凰,分别递给了宋渝和赵述川,阳光透过糖画,折射出漂亮的光晕。
“好漂亮,有点舍不得吃了。”宋渝来回转动着糖画,眼中尽是喜爱,像是想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
他把晶莹的糖画举起来,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冬日的天空蓝得不像话,是一种极高极远的湛蓝色,像被寒冷的空气彻底洗过,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那糖凤凰似乎真的在天空翱翔,被这纯粹的蓝一衬,愈发显得金光流转。
宋渝小心地舔了一下翅膀尖,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让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原本他是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此刻手中的糖画,让他觉得就应该这么甜才对。
江棠看着宋渝,忍不住笑起来,赵述川看着他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甜腻的糖画在他嘴里变成了苦味,但他只是转开了头,把酸苦都咽下肚子。
人群越来越挤,舞狮的队伍快要过来了,锣鼓声震天响。江棠下意识地侧过身,为宋渝挡开身后涌来的人流。他的手臂虚环在对方身后,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却不越界的圈。
赵述川被人群挤开,江棠喊着:“别走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落在赵述川耳中,但是他甘愿被挤散,主动离开那个微妙的环境。
舞狮的队伍终于从他们面前翻滚而过,披红挂绿的狮身在人群旁边起伏、跳跃。人群欢呼着向前涌去,江棠不得已,轻轻握住了宋渝的手腕,宋渝觉得手腕处的皮肤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热度迅速蔓延到脸颊。
周遭所有的喧嚣——吆喝声、锣鼓声、欢笑声,仿佛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宋渝能闻到江棠外套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混着庙宇的檀香,成为一种独特又令人心安的味道。
集市尽头是座小庙,香火鼎盛,烟雾缭绕。许多人挤在签筒前,摇晃着,祈求着神明对来年的启示。
人群随着舞狮的队伍走远,江棠松开了宋渝的手,那点热度随着寒风消散,他内心却有点舍不得那热意。
宋渝驻足庙宇前,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学着周围人的动作,虔诚地摇了一支,江棠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竹签落地,捡起来一看,是第三十八签——中平。
庙里解签的是一位戴着老花镜、满脸褶子的阿公,看起来就像邻居家会在门口晒太阳的那种老头。
他把签条凑到眼前,眯眼看了一下号码,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摸出对应的签纸。
他捏着纸条,没直接念,反而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瞅了宋渝一眼。
“哦,这张啊……”阿公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回忆什么老黄历,“心头有方向,脚下就别停。”
宋渝愣了一下,他还没说自己求的是什么,但阿公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把签纸推过来,手指在最后一行字上点了点。那上面写着一句更玄的话:“水波不兴,鱼自来游。”
“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宋渝能理解,但还是忍不住问。
阿公笑了一下,皱纹舒展开,“水搅得浑浑的,鱼怎么待得住?你自个儿定下来,该来的,自然就来了。”
他收起老花镜,像是完成了今天的工作,轻描淡写地补了最后一句:
“孩子,别光站着看水波。你得先扔颗石子,或者干脆跳下去游,才知道水深水浅,有没有你要的大鱼嘛。回去吧,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做下去,就行了。”
宋渝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了声“谢谢”。心里砰砰乱跳,那些他一直以来纠结的、犹豫的、混沌的,都在此时拨云见日般清晰起来,那一刻,他慌乱的内心奇迹般平息了下来。
庙会的喧嚣锣鼓、鼎沸人声,此刻听来仿佛隔着一层清澈的玻璃,依旧热闹,却不会扰乱他,他感觉自己像在风暴中心,一片宁静。
江棠没有过问宋渝去求签的事,看到他回来,自然而然地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去寻找其他人,嘈杂的集市仿佛被调低了音量,他们两人之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