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潮线 第14章 第 14 章

南方的秋天姗姗来迟，早起的时候凉意正盛，一中的宿舍阳台只有栏杆围着，秋风纷纷从外涌了进来。宋渝本来觉得只是洗漱，在外面待的时间不长，于是只穿了个短袖T恤就出去了。

用冷水洗脸刷牙完，他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到室内扑面而来一阵暖意，熏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穿那么少出去，担心着凉了。”江棠刚从床上起来，拿起校服外套给他披上说：“天气预报说今早开始降温，待会记得把短袖换成长袖。”

宋渝揉了揉酸涩的鼻子，眼角有点泪水溢出，他一边抹去，一边朝江棠点了点头，去衣柜里找衣服。

今天是个阴天，快到中午气温也没有高很多，二班是理科班，男生比较多，此时还有几个穿着短袖，开着窗户，一阵阵冷风送进教室又卷走暖意，宋渝一次又一次地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课间大家都出去活动让自己身体热起来，他窝在座位上做着物理题，看着各种力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地心引力拽倒了，窗外不时爆发出男生们的大笑声，宋渝望过去，看见他们又抓着其中一个去撞柱子，接着发出各种尖叫。

听着这些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晕乎，脸上表情看起来也是恹恹的，笔尖戳着试卷，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江棠给他打了一瓶热水回来，天突然冷了下来，饮水机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队，宋渝本来想直接喝冷水就算了，但是江棠看他一脸没精神的样子，就直接拿着他的保温杯去帮他排了。

他刚准备喝时，就听到窗外的笑闹声变成了争吵声，走廊也围了一群人，庄清栩立马就赶去凑热闹。

没过多久就被许圳赶了回来，两个吵架的学生被带去了办公室，不过庄清栩也带回来了第一手消息。

“蔡志煊和一班的体委吵架了，差点打起来。”接着又跟宋渝解释说：“他俩从高一就互相看不顺眼，互掐到现在还没结束。”

蔡志煊是二班的体委，林志强是一班体委，两人成绩差不多，又同时担任两个班的体育委员，一班和二班又经常被拿来比较，这也加重了两人对对方的偏见。

“真是孽缘深重啊。”庄清栩啧啧摇头。

蔡志煊一脸气愤地从外面进来，庄清栩刚想开口八卦，就看到跟在后面进来的许圳给了他一个眼刀，把他杀了回去。

“明天就要期中考了，还这么不安分，你们都高三了，是不是还想背处分。”许圳是真的生气了，用力地拍了拍讲台，台面上的粉尘都震飞了一些，落在前排同学低垂着的头上。

班上都大气不敢出，宋渝小小声地打了个喷嚏，惹得大家都侧目望去，许圳也看了过去，瞧见他脸上好像不太好，缓了缓语气，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天气开始转凉了，早晚记得多带件外套，学习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好了，我们继续讲上节课剩下的题。”

宋渝看着黑板感觉已经眼冒金星了，许圳在讲什么他都听得不真切，他觉得脑袋很重，想着趴一下就起来，结果就睁不开眼睛了，江棠脱了自己的外套让庄清栩给他披上，许圳瞥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讲课。

放学铃声响的时候，宋渝都没醒，他是被江棠摇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他担忧的眼神，庄清栩和赵述山他们已经去帮忙打饭了。

“回宿舍吧，下午请个假休息一下。”

宋渝刚起来还有点懵，听完江棠的话脑子反应了一下才迟缓地点了点头。

午后的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这种雨丝是最烦人的，撑着伞意义不大，不撑伞又会被泼得身上湿漉漉。

宋渝冲了包冲剂喝下后上床躺着，他睡了一下午，但是难受却没有得到缓解，身上忽冷忽热，头也胀痛得厉害。他感觉自己热得口干舌燥，起来打算倒点水喝，下楼梯时还差点踩空，江棠刚好带着一身潮气推门进来，马上就扶住了他的手臂。

宋渝脸上带着薄红，眼神中还满是迷茫，似乎是在思考江棠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

江棠看懂了他的疑惑，说道：“下午最后一节课改自习了，我去医务室帮你买了点药。”

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宋渝，你发烧了。”

宋渝生病后整个人处于一种迟钝状态，别人说什么他都要缓一下才能明白人家在说什么。

“是吗？我已经好久没发烧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但他手心也是滚烫，摸不出来哪个更烫。

“我给你买了份粥，吃完再吃退烧药。”江棠把书桌上的书和试卷都推开，把粥放在上面，平常他们会坐在地上的小桌子上吃饭，但是现在地板很凉，不适合在那吃。

宋渝舀了一勺吃，觉得口中发苦，吃了几口就要放下勺子。

“再吃一点，待会还要吃药呢。”江棠放轻语气说，随手在他旁边放了几颗糖，像是在哄小孩。

宋渝盯着那几颗糖，眼眶发热，他抬手拿了一颗放在掌心，说：“以前我生病不肯吃饭吃药，我妈妈就会拿着糖来哄我。”

江棠在他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说：“那我能哄好你吗？”

宋渝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有回答，继续去喝那碗粥。

晚自习江棠也跟着请了假，留在宿舍照顾宋渝，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说着不用，让江棠回去班里学习，明天要考试。

江棠关了宿舍的灯，开着小台灯在书桌上做题，床上的宋渝睡得不安稳，不时翻来覆去，他感觉整个人落进了冰窟里，手脚冷得发麻，嘴里呼出的气体却滚烫不已。

“江棠。”宋渝再开口时，嗓音嘶哑，他咳嗽了几声，说：“我好冷。”

突然的降温打得人措手不及，宋渝只有一条薄被子，此刻聊胜于无，江棠把自己的被子也给他盖上，干净的肥皂香气充斥在他鼻间，他感觉自己被江棠笼在怀里。

“你也进来好不好？”宋渝没戴眼镜，睁着水盈盈的眼睛哀求着江棠，着实让人无法拒绝。

这不是他俩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却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宿舍的床都是单人床，两个男生并排躺下只会觉得拥挤，于是只好侧躺着。

宋渝病得糊涂，只是一味拱进江棠怀中，这是床上唯一的热源，靠近让他觉得舒服，江棠无奈地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他睡着了也不安分，似乎是没有安全感，眉头紧皱着，一会搂着江棠的腰，一会又抓着人家衣服的衣摆，把江棠折磨得够呛，一夜睡得不踏实，但好在宋渝的烧是退了。

他醒来的时候，入眼看到的就是江棠的喉结，鼻间萦绕着江棠的气息，接着就是看到自己的手搭在人家的腰间，手里还抓着衣摆的一角，意识渐渐回笼，宋渝的脸轰地变红了。

江棠还没清醒，感受到宋渝的挣动，意识模糊间还抬手摸了摸宋渝的额头，嘴里喃喃道：“退烧了，没事了。”

宋渝坐了起来，感觉自己还没退烧，甚至觉得身体烧得更烫，江棠睡在靠近梯子那边，他现在想落荒而逃也逃不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江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宋渝的身体情况，看到他脸上还留有薄红，眼神又转为担忧。

“好多了，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刚起来，宋渝的嗓音柔和中还带着点沙哑，听起来还有点慵懒，但说的内容却一点都不慵懒，“起来吧，今天还要考试。”

江棠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人真是一心只有学习啊，生病都能惦记着考试，于是只好起身给人让路。

其实宋渝只是想快点逃离那个狭小的空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再乱下去，心脏就要出问题。

江棠和宋渝到达食堂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坐在那里了，还没等宋渝想明白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到，就见赵述山挥手把两人招呼过去。

“这是给你带的南瓜小米粥，生病了吃这个比较好。”赵述山把保温饭盒往宋渝面前推，打开盖子上面还冒着热气，“学校的粥太稀了，没几粒米，还有这个鸡蛋羹，小柔做的鸡蛋羹是最好吃的，你尝尝。”

赵述川听到他哥提自己，立马把头撇向一边，但眼睛又瞄着想看宋渝是什么反应。

“我也给你带了姜茶，待会吃完喝。”庄清栩也不甘示弱，把保温杯往宋渝那边推。

看着眼前的食物，又看了看对面的三人，宋渝顿了一下，一股温暖涌上心头，心脏仿佛被轻轻攥了一下。

他觉得鼻子又发酸了，抬手揉了揉鼻尖，心里有很多感谢的话想说，但觉得哪一句都配不上此刻的心情，最终脱口而出的只是“谢谢”二字，里面却似乎含有千斤重，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是怠慢。

今年降温早，但宋渝却觉得从头到脚都是暖的，上天让他失去了重要的人，又换了种方式弥补他，他想他的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