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焰如蛇,蜿蜒爬行于地隙岩壁,将幽深的裂谷照得忽明忽暗。
那光不似凡火,带着远古的威压与焚尽神魂的炽烈,仿佛每一道火纹都在低语着禁忌的咒言。
裂口之下,寒气自地心涌出,裹挟着腐朽的妖息与残存的灵韵,在热浪与冷雾的交锋中,蒸腾起一片迷蒙血雾。
苏云清立于边缘,指尖轻抚胸前玉珏。
那枚祖传的玉佩此刻滚烫如烙铁,内里隐约有脉动般的震颤,像是一颗沉睡的心,正被什么遥远之物唤醒。
他闭目,识海中熟练度面板静静浮现——【双心契·圆满】四字如星辉流转,而下方一行新显的文字却令他心头微颤:【可炼制:九转归真丹(残方待补)】。
“还差一味主药。”他低声呢喃,目光落向深渊深处。
玉珏最后一丝悸动,正指向那片被青焰勾勒出轮廓的赤莲池——传说中生于地火之根、养于怨念之上的“赤心莲”,可涤净残魂执念,亦是唤醒妖皇遗愿的关键。
“你若入内,未必能回。”
一道冷峻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谢无渊不知何时已横剑于前,玄袍猎猎,剑意如冰封千里的寒潭,将四周躁动的火气尽数镇压。
他眸光未动,却已将整片地隙的气息尽数纳入感知之中。
“鼎火焚神,此地已非人间界限。你修为未至化神,贸然深入,神魂将被炼化为灰。”
苏云清没有回头,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珏温润的边缘,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记忆。
“阿芜曾追我千里。”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穿透了火焰的噼啪与地底的呜咽,“雪夜荒原,她灵体将散,仍死死攥着我的衣角,说‘你心不冷’。”他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那时她不过三尾小狐,不懂修行,也不知生死,只信我一句‘别怕’。”
风忽然静了。
谢无渊眸光微动,那双万年冰封的眼底,似有裂痕一闪而过。
“如今她困于莲根,魂魄被锁百年,连转生都不得。”苏云清抬手,将玉珏贴于心口,感受着那愈发急促的共鸣,“我若因畏惧而不去,才是真的冷了心。”
话音落,他一步踏出。
身影如叶坠渊,瞬间没入青焰深处。
轰——!
火焰骤然翻卷,如巨口吞噬光明。
谢无渊剑指疾点,一道剑气破空而下,欲将他截回,却只斩碎了一缕残影。
那抹青衫已沉入地底,被翻涌的烈焰吞没。
鼎底世界,寒热交侵。
苏云清运转丹火护体,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极寒自脚底钻入经脉,冻结灵力;极热则从头顶压下,灼烧神识。
他咬牙前行,识海中熟练度面板不断跳动:【基础护体丹诀·熟练度98%】【抗火心法·熟练度83%】……每一次呼吸都在压榨极限,但他眼神始终清明。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赤莲池静静铺展在地心裂谷中央,池水如血,每一朵莲皆由火焰凝成,花瓣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面孔,似在无声哀嚎。
而在池心最高处,一株赤莲傲然绽放,其根深扎于池底黑岩,缠绕着一具半透明的狐形妖体。
那狐尾残缺,毛色黯淡,唯有眉心一点微光,还在微弱闪烁。
“阿芜……”苏云清踉跄上前,声音发颤。
玉珏猛然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
识海中浮现猩红提示:【检测到血脉共鸣——契约可启,需心头血为引,折寿十年,生死同契】。
他盯着那行字,没有犹豫。
指尖一咬,鲜血滴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欲落在莲叶之上绘就的古老契纹。
“住手!”
一声暴喝自池底炸响。
赤魇的虚影从黑水中升起,面具裂痕蔓延如蛛网,眼中燃烧着百年执念的火焰。
“我守鼎百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唯有令主心头血祭鼎,才能唤醒焚天阵,重启人妖之序!”他指向阿芜,声音嘶哑,“她是我的女儿,生来便是祭品,是开启鼎力的钥匙!你救她?不过是逆天而行,徒增业障!”
苏云清缓缓抬头,目光如炬。
“你说她是祭品。”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可她记得我,唤我师兄,信我不会丢下她。”他抬手,丹火在掌心熊熊燃起,“若这就是天命,那我便以凡身,逆它一回。”
他不再言语,猛地将玉珏按入心口,指尖剜向胸膛。
一滴精血,自心尖抽出,剔透如红宝石,蕴含着丹道通神的纯粹生机。
血落契纹刹那——
整片莲池剧烈翻涌,仿佛有无形之手自深渊怒吼,抗拒着这违背宿命的契约。
赤魇仰天长啸,虚影膨胀欲裂,而赤莲猛然闭合,似要将那狐体彻底吞噬。
就在此时,玉珏第九槽骤然亮起!
“心渊归愿”四字狂颤,第五字凭空浮现——
“誓”。
符文化作金光长河,直贯莲根。
阿芜身躯猛然一震,仿佛沉眠百年的魂魄终于挣脱了桎梏。
她的眼睫轻颤,随即睁开——那一瞬,天地失声。
九尾如云舒展,自她背后层层铺展而出,每一尾皆流转着月华般的银光,尾尖勾动灵流,在空中划出古老的符纹。
白光自她眉心炸裂冲天,直贯地隙穹顶,竟将青焰尽数逼退!
那光芒并不灼目,却纯净得令人动容,似是百年执念被温柔抚平后的第一声叹息。
额心处,一枚丹心印记缓缓浮现,赤金为底,流转着玉珏的温润光泽,仿佛整块祖传玉佩已融魂化形,成为她命格的一部分。
它跳动着,与苏云清胸口的空洞遥相呼应——那滴心头血虽已离体,却仍在共鸣,如两颗心隔着生死同频搏动。
岩缝间窸窣作响,青蚨自阴影中爬出,通体泛起琉璃色的微光。
她伏地低鸣,声音如同远古的祷言。
刹那间,四面八方的毒虫破土而出——千足蜈蚣、蚀骨蛛、焰蝎、雾蛉……万虫汇聚,黑压压如潮水般匍匐于地,齐齐向阿芜垂首。
它们喷吐的毒雾不再致命,反而在空中凝结成细密雨滴,簌簌落下,洒在苏云清周身。
那不是侵蚀,而是涤净。
毒雨触体即化作暖流,渗入经脉,修复着他被地火灼伤的灵络,弥合心口剜血后的裂痕。
他的脸色渐渐褪去灰败,呼吸也趋于平稳,可指尖仍微微颤抖——那一滴精血抽自心尖,折寿十年,非同小可。
赤魇踉跄后退,面具轰然碎裂,露出一张苍老枯槁的脸。
他望着阿芜,望着那枚丹心印记,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哆嗦着,终是喃喃:“……她认你为主,非因令,因心。”
声音极轻,却像一把钝刀割开百年的执念。
“我守鼎百年,只盼她能完成使命,重定人妖之序……可她看你的目光,像极了她母亲当年看我。”他喉头一哽,眼中竟滚下浑浊泪水,“可我却将她锁于莲根,日日以怨火淬魂……我说她是祭品,可她……她从来只是我的女儿啊……”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沙溃散,随风飘零,唯余一声悠长叹息,散入地底幽风:“阿芜……爹……对不住……”
就在此时,地隙口骤然亮起刺目白光。
轰隆——!
数十具傀儡踏碎岩壁跃下,通体由寒铁铸成,眼眶燃着幽蓝鬼火,手中长刀森然劈落。
为首一人白耳高冠,面容冷厉,正是玄姬亲卫白耳。
他怒喝如雷:“妖狐祸种,岂能重生!奉主令,夺鼎残核,镇杀逆灵!”
刀锋未至,杀意已如霜雪压顶。
然而,一道银影倏然掠空。
阿芜仅凭一尾横扫,九尾齐震,狂风骤起,卷动尚未落尽的毒雨,在空中凝成一面晶莹剔透的灵盾。
傀儡军撞上屏障,铁躯竟瞬间锈蚀龟裂,如朽木崩解,纷纷化作黑灰坠地。
她轻盈落地,九尾如莲环般将苏云清护在中央,低语如风拂耳畔:“师兄,这次……换我护你。”
上方,一道玄色身影缓步而下。
谢无渊踏着碎石走来,剑未出鞘,周身却弥漫着令万物臣服的剑意。
他目光掠过阿芜额心那枚丹心印记,眸底微澜,终落在苏云清苍白的脸上。
他抬手,指尖抚上青年微乱的发丝,动作极轻,仿佛怕碰碎一场梦境。
“……今后,”他的声音低沉如渊,却压着千钧般的心疼,“勿轻舍命。”
风自地隙深处吹出,带着余烬与新生的气息。
玉珏虽已化印,但那枚“誓”字仍在识海深处熠熠生辉,仿佛预示着某种更深层的羁绊,正悄然成型。
而在夜昙城外,星夜沉沉,远方天际隐隐有铁蹄震动之声,如潮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