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黑雾扑面而来,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那半截残剑悬于半空,幽光吞吐如蛇信,映得玄字长老残魂的面容愈发阴鸷可怖。
“魂井乃逆天之器,毁之则命断,留之则祸延。”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雷,砸在众人耳膜之上,“今日,我代天衍正统,斩断此局!”
话音未落,残剑猛然一震,化作百道剑影,撕裂长空,直扑井口——那正是苏云清肉身所在之地!
剑影如雨,每一缕都裹挟着古老剑意,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钉死。
谢无渊眸光一冷,剑未出鞘,人已先动。
他一步踏出,足下青石炸裂,长剑横空,一道银虹自剑锋迸发,如天河倒挂,迎向那漫天剑影。
只听“铮铮”连响,三十六道剑影应声而碎,化作点点寒光消散。
可余下六十余影竟骤然分掠,轨迹诡谲,绕过谢无渊的剑势,直取井畔盘坐的谢无烬后心!
“不好!”影六瞳孔骤缩,身形暴起,如一道黑电横拦其前。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破云霄,他双臂交叉格挡,肩甲瞬间崩裂,鲜血飞溅,整个人被巨力震退数步,单膝跪地,刀尖插入泥土才稳住身形。
可那最后一道剑影已被尉迟烈骨刀横扫而出,引动地脉深处埋藏的符文阵列,赤焰自地底喷涌,二十七道剑影尽数焚为灰烬。
战场一静。
唯有井口那缕火光,正缓缓暴涨。
金蓝交织的火焰从井中升腾而起,如同破晓之日撕开永夜。
火海中央,一道身影悬浮半空,神魂与肉身正悄然交融。
苏云清双眸未睁,指尖却轻轻按上胸前玉环,动作极轻,却似拨动了天地间的某种共鸣。
刹那间——
“生”“心”“渊”“守”“愿”“烬”“念”七令齐鸣!
玉环之上,令轮虚影再度浮现,旋转不息,光华流转。
第八槽“念”骤然大盛,光芒冲天,竟在虚空中凝出一道模糊身影——青衣素裙,眉目温婉,正是苏云清早已逝去的师尊。
她望着他,含笑不语,眼中却有千言万语。
“清儿……”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你已不是药。”
苏云清睫毛微颤。
“你是点药的人。”
残魂微光闪烁,似风中残烛,却带着释然与欣慰。
她伸手,虚抚过他脸颊,随即化作一道流光,融入玉环深处。
那一瞬,苏云清心口剧震,仿佛有某种枷锁轰然碎裂。
他睁开眼。
眸光如炬,清明如洗,却又蕴着焚尽迷障的烈火。
“对。”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我不是药。”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燃起一簇幽蓝心火,正是源自青冥火种的本源之焰。
玉珏在他掌心融化又重组,七令之力汇聚指尖,竟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丹纹虚影——非鼎非炉,非形非质,唯有一缕意念贯穿其中,如丝如缕,直指远方那道孤绝的身影。
谢无渊。
那道虚影无声无息地穿透空间,没入他心口。
刹那间,他体内沉寂已久的“三千浮屠”毒息竟如潮水般退散三分!
经脉中原本如刀割火灼的痛楚骤然缓和,灵台前所未有地清明,仿佛蒙尘千年的镜面被轻轻拭净。
他猛地抬头,望向井口那道身影,声音罕见地微颤:“你……做了什么?”
苏云清笑了。
风拂过他额前碎发,火光映照着他温润的侧脸,可那笑意深处,却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我在你心里,种了颗火种。”他说,“以后,不用我喂药,你也能自己燃起来。”
一句话,如星火落荒原。
谢无渊怔住。
百年孤寂,万念俱灰,每一次毒发都是对意志的凌迟。
他曾以为自己不过是靠着一颗颗丹药吊命,靠着那人的手才不至于坠入深渊。
可此刻,他竟在自己心底,感受到了一丝……主动燃烧的温度。
不是依赖,不是苟延残喘。
是——苏醒。
黑雾之上,玄字长老残魂面色骤变。
他死死盯着那道玉珏虚影,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惊怒:“不可能!归愿丹早已失传,岂能以意念引动心火?!你竟敢篡改天命之序!”
他手中残剑剧烈震颤,幽光暴涨,竟开始自行裂解,丝丝黑气从中溢出,缠绕周身,仿佛要引爆最后的魂核。
可就在这死寂将至的瞬间——
井畔,一直沉默盘坐的谢无烬,忽然睁开了眼。
血从他七窍中不断渗出,染红衣襟,可他缓缓站起,脚步踉跄却坚定。
他低头看着手中玉环第九槽“烬”,青金光芒如脉搏般跳动。
然后,他抬步向前,将手掌重重按入地面。
玄字长老残魂的怒吼撕裂长空,那柄悬浮于半空的残剑猛然崩裂,化作无数碎片如星辰倒坠,每一寸裂痕中都喷涌出浓稠如墨的黑雾。
那些黑雾翻滚咆哮,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怨念凝结,竟在虚空中凝聚成一道扭曲的符咒——正是上古禁术“祭剑归墟”的最终咒印。
“既然你们要逆天改命,那便与这魂井一同湮灭吧!”他声音嘶哑如裂帛,残魂剧烈震荡,周身灵力疯狂汇聚,眼看就要引爆祭剑最后一丝本源,将方圆百里化为死寂虚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谢无烬动了。
他原本盘坐于地,七窍流血,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可那一双眸子,却骤然亮起青金之光,宛如沉眠已久的古老意志终于苏醒。
他缓缓站起,脚步踉跄,每一步落下,大地便震颤一分,仿佛有某种被遗忘的契约正在复苏。
“我曾是容器……”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却坚定,像是从地狱尽头爬回来的人,终于拾回了自己的名字。
下一瞬,他怒吼出声:“今日——我为阵眼!”
手掌重重按入焦土。
刹那间,地脉深处传来沉闷轰鸣,如同远古巨兽在梦中翻身。
废土之上,无数断裂的青冥符文自尘埃中升起,闪烁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像是被召唤的亡灵,又似久别重逢的信物。
它们盘旋飞舞,交织成一座庞大而残缺的封印阵图,中央正是谢无烬的身影。
那阵图古老至极,纹路间隐现“烬”字令的虚影,与他掌心玉环第九槽共鸣共振。
青金光芒如脉动般扩散,一圈圈涟漪扫过大地,竟硬生生将那些即将爆裂的祭剑碎片定在半空!
黑雾狂涌,想要挣脱束缚,却被符文锁链层层缠绕,寸寸压制。
残剑哀鸣,仿佛不甘就此被封,可那阵图愈发明亮,最终轰然落下,将整片黑雾死死镇压于地底深处!
风停了一瞬。
所有人怔然望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谢无烬单膝跪地,嘴角溢血,指尖仍在微微颤抖,可他却缓缓回头,望向苏云清。
目光交汇。
没有言语,却有千山万水的重量压在其中。
“你说我是谢无烬……”他喘息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我便做回我自己。”
苏云清静静站着,胸前玉环缓缓旋转,第七令“念”稳定如灯,第九槽“烬”则流转不息,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的轨迹。
他看着谢无烬,眼中不再是怜悯,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认可。
他轻轻抬手,指尖抚过玉环表面,低声道:“接下来,我们去把剩下的两令找回来。”
风拂过,火未熄。
“‘归’与‘解’……”他目光转向远方幽暗的天际,唇角微扬,“本就是我们自己。”
话音未落,谢无渊已一步跨至他身前,宽袖一展,将他护于身后。
长剑缓缓出鞘三寸,寒光映照着他冷峻侧脸,一字一句,如铁铸成:
“此路,我护他走到底。”
天地寂然,唯有魂井深处幽光不灭,映照出一道悄然浮现的光路——蜿蜒向妖域腹地,通往传说中的“渊之彼岸”。
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