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未散,杀意已至。
玄字长老立于虚空,玄袍猎猎,如墨云翻涌。
他手中那枚“天衍祭剑”残片嗡鸣不止,仿佛回应着天地间某种古老而暴虐的意志。
百丈巨剑虚影凌空凝成,剑身刻满晦涩符文,每一道都似在低语诅咒,剑尖所指,归墟核心轰然震颤,仿佛被钉死在命运的刑柱之上。
“五令未齐,妄启令轮?”他冷笑,声音如寒铁相击,刺入耳膜,“青冥早已覆灭,九令不过残魂余烬,也敢逆天而行?今日我便以天衍正统,斩尔等如草芥!”
话音未落,巨剑轰然劈下!
天地失色,风雷俱寂。
那一剑,不是攻向血肉之躯,而是直斩命格本源。
空间如琉璃碎裂,地脉寸寸崩解,整片归墟大地如纸帛般被撕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黑雾从地底喷涌而出,裹挟着腐朽的战甲、断裂的兵刃,以及无数空洞燃烧的幽蓝眼火——那是青冥死士的残骸,曾为守护令轮战至最后一息,如今却被天衍以禁术炼化,沦为无魂傀儡,手持断剑,自深渊爬出,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扑向中央的光柱。
“守住!”影六怒吼,身形一闪,已挡在苏云清身前。
他双臂交叉,灵力凝聚成一面古盾,盾面浮现出“守”字令纹,刚一成形,便遭三具战傀同时撞击。
轰然巨响中,他膝盖微沉,嘴角溢血,却纹丝未退。
尉迟烈怒啸一声,骨刀横斩,刀锋划过之处,竟自发浮现出青冥符文,金光一闪,将扑来的傀儡焚为灰烬。
他双目赤红,低吼:“这些……是我们的先辈!他们不该如此!”
苏云清跪坐在地,五指死死扣住玉珏,指节泛白,心火在丹田内疯狂灼烧。
他能感觉到,五令之力正通过玉环与他的命格共振,每一次心跳,都让“解”字令的位置震颤一分——那位置,正与他心口完全重合。
他忽然明白了。
不是他在操控令轮,是令轮在吞噬他。
夜昙悄然浮现于他肩头,花瓣微颤,声音轻如叹息:“你不是解药的炼制者,你是解药本身。以命格为炉,以情念为引,燃尽自己,换一人清明。”
苏云清怔住,脑海中闪过师尊临终前那句低语——“清儿,你生来便是火种。”
原来如此。
他生来就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被燃。
可若这火能照亮谢无渊的长夜,能焚尽这世间阴谋与孤寂……那又何妨?
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玉珏之上。
鲜血浸入古纹,刹那间,五令共鸣,令轮光芒暴涨,如一轮初升的太阳撕裂阴云。
那百丈巨剑的余威尚未消散,竟在光轮照耀下寸寸瓦解,化作点点灵雨洒落废土。
雨落之处,焦土泛青,枯草抽芽,残枝吐蕊,竟有万木重生之象。
谢无渊立于光雨之中,黑袍染血,却未退半步。
他一剑斩出,剑气如龙,将三具战傀绞碎,剑意余波竟引动令轮共鸣,一道微光自“渊”槽射出,与他剑心相连。
他猛然一震。
那股暖流……还在。
自苏云清点燃心火那一刻起,那道源自双修契约的微弱连接,竟未曾断绝。
反而随着令轮运转,愈发清晰,仿佛两人心脉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正被命运缓缓拉紧。
他转身,望向那个跪地呕血却仍紧握玉珏的身影。
苍白的脸,颤抖的手,却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像极了深冬里不肯熄灭的灯。
谢无渊沉默一瞬,忽然抬手,将佩剑“无渊”插入地面。
剑身嗡鸣,如悲鸣,如告别。
他双手缓缓结印,指尖泛起剑心本源的银光,竟主动将“渊”字令之力反哺玉环。
影六瞳孔骤缩:“剑尊!此举会耗损本源!您若失了剑心根基,三千浮屠之毒……”
“若他要燃命,”谢无渊声音低沉,却如铁铸,“我便借他一半寿元。”
话音落,令轮第六槽“烬”猛然剧烈闪烁,那张闭目沉睡、眉宇阴鸷的面孔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竟微微颤动,唇角冷笑加深,似在遥远之地苏醒。
光轮不稳,天地震荡。
而高空之上,玄字长老望着那化剑为雨的一幕,眸光骤冷,杀意如渊。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心口,鲜血滴落,尽数没入“天衍祭剑”残片之中。
残片轰然震颤,竟在空中碎裂重组,化作九道古朴剑影,悬于九天之上,层层叠压,剑锋所向,归墟大地寸寸崩解,仿佛……真正的远古剑阵,即将降临。
玄字长老立于九天之上,面色铁青,肩头血迹蜿蜒而下,染红半幅玄袍。
他低头看着掌中碎裂又重组的“天衍祭剑”残片,眼中怒火翻涌,却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骇。
第一重天剑,竟被一介金丹境丹修以血肉之躯震碎?
“命燃则天问——青冥审判,启!”
那道清越而决绝的声音仿佛还在天地间回荡,如同惊雷劈开阴云。
五令共鸣所化的青光冲天而起,如利锥刺破苍穹,竟在层层剑影中撕开一道裂口。
苏云清跪于废土中央,七窍渗血,唇角却扬起一抹近乎悲壮的笑。
他双手撑地,指尖深深嵌入焦黑的泥土,颤抖的身躯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株在烈火中不肯折腰的青竹。
玉珏已没入心口,与命格彻底融合。
五道古令虚影环绕其身,轮转不息,每转一圈,便有磅礴之力自他体内抽离——那是他的精血、神魂、寿元,尽数化作点燃令轮的薪柴。
“你疯了!”影六嘶声低吼,双目赤红,手中“守”字令纹明灭不定,几乎要崩碎。
尉迟烈怒吼着劈开又一波死傀,却被一道剑气扫中肩胛,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砸入石堆。
唯有谢无渊,在那青光乍现的刹那,逆流而上。
他一步踏出,剑意如渊,竟以肉身硬撼自九天压落的第二重天剑。
银光自他眉心迸发,那是剑心本源的极致燃烧。
他双臂张开,将那几乎溃散的光柱护于身后,黑袍猎猎,如墨染霜雪,背影却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若他要燃命,我便借他一半寿元。”
他曾如此说。
如今,他正以行动践行。
剑气如雨,劈落在他肩头、脊背,血痕交错,却未退半步。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个气息微弱却仍强撑笑意的青年,眼中冰封万载的寒潭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就在此时,令轮第七槽——“解”字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那光不似先前的炽烈,而是一种温润却不可违逆的生机,如春雷唤醒冻土,如晨曦照彻长夜。
光芒升腾,竟将苏云清的身影投射至三界虚空——
东海之滨,一名老修士抬头望天,手中茶盏坠地碎裂;北境雪原,魔修停战凝视苍穹;天衍宗山门之上,无数弟子怔然仰首,只见一道青衣身影立于光柱之中,手持玉环,眸光清澈如泉,仿佛执掌天地权衡。
“这一幕,”夜昙立于风中,花瓣轻颤,声音如梦呓,“会被记入史册。”
而第八槽,在那光芒映照之下,缓缓浮现出一道女子的身影。
素衣如雪,眉目温婉,正是苏云清师尊的模样。
她闭目而立,铭文浮现——“念”。
时间仿佛静止。
风起,卷起残灰,吹过归墟死寂的战场。
火焰在断壁残垣间跳动,忽而熄灭。
谢无渊将苏云清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却穿透了所有喧嚣与毁灭:“这次,换我带你走。”
话音落时,苏云清意识渐沉,眼前光影流转,纷乱如潮。
他仿佛又看见那间熟悉的药庐,炉火微红,师尊枯瘦的手紧握着他,眼中含泪,却带着释然的笑——
“清儿,你生来便是火种。”
还有那夜归墟寒潭边,黑衣剑尊立于月下,眸如寒星,冷声问道:“你不怕我?”
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如风中残叶,一片片飘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