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逃了,就跟我捉妖去。”
褚珩不知眼前的师尊已经上天入地前世今生的回忆了一把。
他收拾完满地伪装成被吞噬实则被炼化用于稳固灵脉的妖魔残骸,回头看自己的师父,看似平静却隐含一丝不自在的神情,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夹杂着失而复得的隐秘欢喜。
他有心逗一逗这一觉醒来不辞而别、遍寻不着、害他忧心了许久的人,便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道:
“师父这一手‘金蝉脱壳’使得真是精妙,徒儿险些就要以为,那冰璃殿里几百年的光阴,不过是南柯一梦了。”
禺疆被他这话噎得耳根发烫,一把拍开他越界的手指:“本尊若真想走,”他忽然抬手用指节叩了下褚珩眉心,力道不轻不重,恰如千百次指导剑招时那般,
“你以为这九天十地,有谁能寻到踪迹?”
语罢转身欲走,青色大氅却在转身时被风卷着缠上褚珩腰间玉佩。他咬着后槽牙去扯,却听见身后青年闷闷的笑声:
“原来师父是等着我来找。”指尖凝出一缕清风,拂去禺疆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语气里浸着蜜糖般的调侃:
“师父这般大费周章,又是扮魔头又是‘吞噬’妖魔,原是为了引我来看……这北境风光?”他尾音上扬,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禺疆微红的耳尖。
禺疆被他这明知故问的腔调噎得心头火起,偏偏此刻理亏,只能咬牙低斥:“本尊看你是欠收拾!我留的线索,谁捡着谁用。”
“哦?是吗?师尊是说那幼时画来哄我的古神图腾,别的什么天神也认得?”褚珩得寸进尺地凑近半步,几乎能看清对方纤长眼睫上未化的霜晶,“还是说,师尊出来这么些时日,红杏出了墙?”
禺疆老脸一红,那点心思被拆穿,居然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只是不知师父如今是希望我秉公执法,将您这‘祸乱北境’的魔头擒拿归案呢……”他话音一顿,气息若有似无拂过禺疆颈侧,“还是该感念师恩,替您……遮掩一二?”
这混账东西!禺疆气得别开脸,脑海中却不受控地闪过冰璃殿里,这小狐狸幼时犯了错便是这般,看似乖巧认罚,实则眼珠一转就能想出十个八个歪主意来讨饶,偏生自己每次……
——每次都没能狠下心肠。
真是作孽!
*****
但此时**不合适、叙旧也不合适,灵脉异动不止这一处。
禺疆扒拉开身前黏黏糊糊的褚珩,指尖凝出一缕神光,在空中勾勒出北境地图,“三个时辰前,西南方向有异常灵力波动,与破坏灵脉的残余气息吻合。”
“东南也有。”褚珩袖中飞出三枚玉符,悬浮在地图上方,“若我所料不错,他们故意暴露冰谷,是在声东击西。”
禺疆抬手拂过地图,几处被魔气标记的位置骤然亮起青光:“冰谷不过是幌子。这三处看似魔气稀薄,地底灵脉却已被蚀空七成。”
他指尖重点敲在东南角:“此地名为朔川,三日前我在此地布下幻阵,表面魔气冲天,实则……”袖中突然飞出一截冰棱,棱角折射出地底灵脉泛着金光的修复痕迹,“已修补七成。只是阵法需再维持十二时辰方能稳固。”
话音未落,禺疆袖中已凝起传送青光。
“站住!”褚珩剑鞘精准卡进对方将合的法印间,冰棱应声碎裂。他趁机逼近,膝头不偏不倚抵住禺疆后撤的路径,将人困在冰柱与自己胸膛之间,“每次剖白心迹就逃——三百万岁的神尊,胆量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禺疆被徒弟炽热的吐息烫得偏过头,玉冠不慎撞在冰柱上,坠落的银簪被褚珩凌空接住。
风雪卷起禺疆散落的银发,与褚珩的墨发缠绕在一处。青年指尖勾起那支发簪,流光在簪头镶嵌的冰晶里辗转。
“师父当年用这支簪教我认星轨,”褚珩忽然将簪尾轻点禺疆锁骨,“说北斗第七星专镇逃兵。”
冰凉的触感顺着锁骨蔓延,竟与记忆中某个雪夜重叠。那时小团子似的褚珩攥着簪子往他怀里钻,奶声奶气问:“那珩儿以后用星星帮师父打坏人好不好?”他当时如何回的?是了,他曾揉着那细软发顶轻笑:“师父自己就是北斗第七星。”
可此刻簪尾划过的不再是幼童圆润的肩线,而是成年男子凌厉的锁骨。当年被他整个裹在貂裘里的小团子,如今已能用体温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回忆的潮水猝然褪去,眼前仍是徒弟那带着狡黠与势在必得笑意的脸庞。禺疆心下更是气闷,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觉得这孩子纯良无辜、需要庇护?这分明是只披着青龙皮的小狐狸,还是专门来克他的!
禺疆被迫仰头承受着冰凉的触感,喉结微动:“……混蛋。”
“混蛋正在考校师尊——”褚珩忽然含住簪尾坠着的雪魄珠,温热的唇瓣若有似无擦过他下颌,“若此刻星轨偏移,该当如何?”
远处传来天兵趋近的脚步声,禺疆骤然去夺发簪,反被扣住手腕按在冰柱上。褚珩带着雪珠清香的呼吸漫过来:“答案不是逃,是带着您命定的劫数,去西北把星轨拨正。”
发簪终是落回禺疆掌心,却缠上了徒弟的一截发带。银链与玄纹织锦难分难解,恰似两人此刻胶着的气息。
“松手。”禺疆试图扯开发带,反倒让结扣又收紧三分。
褚珩不答,发簪尖端轻轻划过神尊绷紧的下颌线,又逼近半寸,两人衣袂彻底交缠,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意味:
“还逃吗,师父?”
禺疆抿唇不答,周遭魔气却因他心绪波动而隐隐翻涌。
见他不语,褚珩眼底笑意更深,趁机握住他攥着发簪的手,指尖暧昧地摩挲过腕间神脉,几乎是贴着他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提出了更过分的选择:
“不逃了,就跟我捉妖去。”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那紧抿的薄唇,声音更哑了几分,“还是……我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当口,亲你一口,再跟我捉妖去?”
谷外还有严阵以待的天兵,天际或许还有各方窥探的神识。若真在此地……禺疆几乎能想象那会是怎样石破天惊的场面。
他后槽牙咬得发紧,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去!”
这混小子!
世人真是瞎了眼了!就这以下犯上、得寸进尺的德行,到底是怎么在三界被传成温润如玉、谦恭有礼的仙君典范,跟朵不染尘埃的仙花似的!
褚珩得偿所愿,终于低笑出声,那笑声愉悦而满足。他后退半步,恢复了执法天神的从容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出言“威胁”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朝禺疆伸出手,掌心向上,做出邀请的姿势,眼神却依旧灼热:
“那便,请师父——助我一臂之力,共除北境之‘患’。”
禺疆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瞥了一眼徒弟那副“正气凛然”的伪装,心下恨恨,却也只能拂袖,率先化作青光向谷外掠去。
罢了,比起被当场……还是去捉妖吧。
*****
谷外严阵以待的天兵忽见风雪中现出两道相携的身影。
银甲神将们原本紧绷的弓弦齐齐一颤——他们家天神正与那位魔气森森的青衣人并肩而行。两人衣袖交叠处,玄色发带与霜白发簪缠成的死结尤为刺目,随着步伐在风中轻晃。
“收队。”褚珩声线平稳,指尖却仍虚虚搭在禺疆腕间,“这位是……”他故意顿了顿,感受掌心下的脉搏骤然加快,
“本神请来的阵法顾问。”
副将玄策的剑哐当砸在冰面上。几位神使手中的降魔幡无风自燃,有人被自己的唾沫呛得满脸通红。
禺疆广袖下的手捏得骨节发白,偏偏褚珩还侧首凑近他耳语:“师父猜,明日天庭会传我们什么绯闻?是执法天神被迫与魔尊虚与委蛇,还是……”温热气息拂过他缠着发带的银簪,
“您这万年铁树终于开花?”
西北荒原的风雪卷走了禺疆神尊一句模糊的骂声。
终于交代完背景了,下一章开始,正式打怪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