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颗青梅 第4章 道歉

褚江怀给自己办了一张饭卡，食堂的伙食还不错，有他喜欢吃的菜，咕噜肉，土豆片。

买好饭，他选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他侧后方，隔着两张饭桌的位置，邹茉跟李薇薇对坐着，两人都点了不一样的菜，交换着吃。

李薇薇从邹茉菜盘里夹走一块西蓝花，给她换了一块平菇。

邹茉一动不动地盯着褚江怀的背影看，刚进食堂，就看见他了，一个人。

他穿的那身校服是李昂的，袖口边缘被她以前用圆珠笔画过一只小小的猪头，洗不掉，一直留在那。

有那么一瞬间，邹茉觉得褚江怀挺孤独的，从西北过来，妈妈为帮他争家产，还留在了西北，他背井离乡到这边来高考。

但下一秒，她的同情是多余的，迎面来了三位美女，跟褚江怀凑一桌，其中一个扎高马尾的，跟他打招呼，还给他递了一瓶可乐。

美女环绕呀，他怎么会孤独呢。

“听说高三那边来了个转校生。”李薇薇说。

邹茉收回目光，筷子在餐盘上扒着白米饭，百无聊赖地回，“转校生就转校生呗。”

“听说是西北来的？”

“对啊，西北佬。”邹茉语气充满成见，夹一口菜塞嘴里，不知怎么滴，今天食堂的菜有点难吃，又瞄一眼那边，瞬间没了胃口。

李薇薇不知道在哪搞来一张褚江怀的照片，手机竖起，亮给邹茉看，“我怎么越看他长得越像李昂啊？”

“你是有所不知，他是李昂的亲舅舅，血浓于水啊。”

“不会吧？”这关系，李薇薇捂着嘴，难以置信，“这么说你也认识那个转校生咯？”

“昨天晚上，一面之缘。”

“那他现在住在李昂家？”

“对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昂端着餐盘过来，饭量是女生的两倍，菜堆得跟小山一样，“说什么呢？”

邹茉从他餐盘里夹走一块咕噜肉跟一块菠萝，“说你舅舅呢。”

语音刚落，李昂抬手，食指抵着嘴唇冲她们嘘了声，“可别，我跟别人说他是我表哥，这事咱们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啊，千万别说出去。”

李薇薇虽八卦，倒也守得住秘密。

傍晚下学，李昂给褚江怀发信息，让他回去吃饭。同时，褚江怀也收到了刘兰菊的信息，【今晚还是去梅婶家吃，我加班回不去。】

褚江怀给刘兰菊回了个好，给李昂回的却是【我吃食堂】

李昂在校门口等邹茉，看到褚江怀说吃食堂，心里莫名爽快，不用在饭桌上对着他那张冷脸，反倒是好事。

回到家中，陈少梅已做好饭，四碗白米饭盛好，摆放在各自的位子上，邹安已经开吃了，李昂跟邹茉从厨房洗好手出来落座，陈少梅往门口张望，却迟迟没见褚江怀进来。

“别等了，人家吃食堂，不回来了。”李昂说。

陈少梅觉着不对劲，好端端怎么会去食堂吃呢，“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他是我舅舅，我哪敢欺负他哦，尊敬他还来不及呢。”李昂夹了一筷子鱼肚上的肉塞嘴里。

邹茉低着头扒饭，不说话。

这样可不好，不会是被孤立了吧，陈少梅心里不踏实，“你们俩是不是说了他什么？”

李昂想了一下，“可能是昨晚炒牛河的事情吧，邹茉跟我背地里吐槽他，大概被他听见了，心里不高兴。”

邹茉在台下揣了他一脚，“你不也说了你房间让给他的事吗。”

邹安插一嘴进来：“背地说人家，能高兴吗，他爸爸快死了，因为家产的事情独自来这里避风头，住在不熟悉的姐姐家，吃个饭还要被唠叨嫌弃，换做是我，我心里也难受。”

确实是，邹茉跟李昂都不说话了，默默吃着饭。

陈少梅看着他们三个小猪仔，“你们怎么回事啊，怎么能那样说他呢，他高三，高考完就走了，李昂，你那个房间都睡了十几年了，让出去一年怎么了，明年他一走，你不就搬回去了嘛，还有你......”

陈少梅看着邹茉：“牛河那么肥腻，大晚上的，你跳舞到时候上称你不怕啊，不怕你就吃，我天天给你炒，我不给你吃是为你好，人家江怀是客人....”

邹茉打断她：“哎呀，我知道了，我找他道个歉还不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止是你，李昂也得跟他道歉，明天必须把他给我叫回来吃饭，不然你们以后都跟着吃食堂吧。”

邹安捧着碗偷笑。

陈少梅慎他，“还笑，再笑，你也跟着吃食堂。”

“别别别，我错了，我也跟他道歉，我们初中的食堂实在太难吃了。”

晚饭后，回学校晚自习，邹茉酝酿着去高三教学楼，李昂说褚江怀在高三（16班）教室也是在三楼，好巧不巧，跟自己的教室正对着。

邹茉站在连廊朝对面看，褚江怀竟然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一眼就瞧见了，那家伙埋头在学习，她盯着看了好一会。

本来想叫李薇薇陪着去的，又怕她八卦，算了，还是独自前去吧。

磨磨蹭蹭走到他们班门口，邹茉放慢脚步假装路过，视线往班内瞄，褚江怀坐在第四大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他左手支着脑袋，右手转笔，眼睛盯着书本在思考。

邹茉在他们连廊前徘徊了两遍，还是鼓不起勇气叫他出来，只好沮丧着回去了。

想不通，让自己为难的地方到底在哪里，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道个歉也是理所应当的，但就是很奇怪，那种感觉不是拉不下面子，而是一种不敢面对他的纠结感。

第一节晚自习邹茉都在走神，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写下来吧，她撕了一张草稿纸，把道歉语写在上面。下自习后再次前往高三教学楼，在16班前门张望片刻，她清清喉咙，打算抓个人帮忙把纸条递进去，彼时有个男生要出来，邹茉看好了，就他吧。

正要开口，被一道女声截胡，“同学。”邹茉的手肘跟着被撞了一下，刚说话那女生从她身后绕过来，她袖摆摩挲过邹茉的手臂，冲那男生说，“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递给褚江怀可以吗？”

“又来，今天都多少封了。”那男生没接信，有点不耐烦。

女生也不尴尬，坚持把信朝前递，“麻烦帮帮忙。”

男生不情愿地接过，看着送信女生跑开的背影，小声嘟囔了句：“褚江怀才来第一天，你们都了解他吗？就喜欢人家。”

闻言，邹茉赶紧把自己写的纸条捏紧，拽进手心里，她可不是来送情书的，免得一会被误会，算了，等下课回去再说吧。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邹茉跑着回去的，到巷子口，进了一趟便利店，把买好的东西塞进包里。一鼓作气跑回家，进房间，没开灯，直接搡开窗户，喘着气趴在窗台往楼下看，等待褚江怀出现在楼下的身影。

外头，陈少梅催邹茉洗澡，催了几次，邹茉也只应着：“来了。”却迟迟不去洗。

都十点半了，他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也不回来住了吧？邹茉实在耐不住陈少梅的催促，只好先去洗澡。

等她再站到窗前时已经十一点了，对面漆黑的窗户终于亮灯，接着褚江怀的身影出现在了房内。

邹茉赶紧把她下学时买的康师傅牛肉面拿出来，考虑到男生饭量大，她特地多买了一包袋装的，撕开包装，将袋装面饼一并放进泡面桶里，塞得满满的。

之后她把那张道歉纸条放在托盘里，用泡面桶的底部压着，故意露出一个角。开始倒开水，泡好后，端着出门。

褚江怀上完第三节晚自习才回来的，他把今天新买的校服拆开，准备拿出去洗，看一眼对面的窗户，暗的，心想：她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谁知一回身，看见个端着托盘的人站在门口。邹茉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吹，垂在脑后，发尾滴着水。

看上去心情不错嘛，她是笑着进来的，“我给你泡了宵夜。”果然看着他还是说不出道歉的话，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写了纸条压在泡面桶下面。

褚江怀有些愕然，看着她把泡面端进来，放在书桌上。她双手背在身后，盯着自己倒退出去的，末了还补一句：“你记得吃哦。”

没打算吃，因为他不饿，硬要吃下去，撑了的话，肯定会睡不着。来不及拒绝，也来不及道谢，邹茉早跑了。

没一会，对面窗户的灯亮起，邹茉站在窗前，看向这边。

两人视线对上时，邹茉指了指褚江怀桌上的泡面，尔后双手抬在胸前，朝他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意思就是让他要吃。

褚江怀小幅度点点头，也不知道她看见没，之后邹茉双手掌心贴在一起，斜向一边，把脸靠在手背上，这是个睡觉的动作，她表示自己要睡了。

看着她将白纱窗帘拉上，没多久灯也关了。

褚江怀洗完澡，晾好衣服，已经十二点了，那桶泡面放在桌上，时不时飘出一阵香味，他走过去伸手揭开面桶上的盖子，面已经坨了，满满一大桶，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这泡得也太多了吧，本来打算象征性吃一口的，看着这么满一桶，不得不多吃几口。

这一吃就吃了半桶，无意间看到泡面桶底部压着什么，挪开，是一张对折的纸，他拿起来打开，上面写着：

【对不起啊，昨晚不该那样说你的，明天回来吃饭吧。】

落款邹茉，名字旁边画了一个笑脸。

褚江怀的嘴角也跟着这笑脸的嘴一样，不自觉弯起。她的字，实在是丑。

都说字如其人，可这话放在邹茉身上，不受用。

两人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但邹茉那张脸已经完全映在褚江怀脑海里了，很好看很明媚的一个姑娘，皮肤很白，左边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颗痣。

褚江怀捏着那张纸，默读了几遍这句话，纸张被泡面桶底压得暖暖的，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如果还一直介怀的话就显得自己很小气了，她既已道歉，就这样一笔勾销也挺好的。

果然吃撑之后真会睡不着，这是褚江怀到翎江的第二个晚上，窗户开着，有凉风灌进来，楼下院子的蟋蟀还在叫，却也不觉得吵。

他以前过着富裕的日子，但缺少烟火气，不知为什么，内心那股想快点结束这一年，赶紧高考毕业的念头，在渐渐变淡。

下半夜眯了一会，天蒙蒙亮的时候被楼下的狗吠醒，也没必要再睡了，他爬起来刷题。对面的邹茉也被狗吠醒了。

昨夜睡前就一直惦记着褚江怀会不会看到那张纸条，被吵醒后第一时间也是想的这个问题，她下意识爬到床尾，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面的窗户，果然，亮着灯，那家伙已坐在窗前写题，不会一宿没睡吧，可真精神啊。

邹茉倦着眼，视线透过白纱窗帘，朦朦胧胧地偷窥了褚江怀一会，又睡过去了，再次醒来是被陈少梅叫醒的，房门被拍得砰砰响，“再不起床！就等着迟到吧！”

邹茉看一眼闹钟，赶紧爬起来洗漱，李昂在楼下等她，邹茉下楼后很自然地问了句：“褚江怀呢？”

“早走了。”

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道歉纸条没有，“你有他的电话吗？”

李昂不解她问褚江怀电话干什么，“你要干嘛？”

“把他电话给我。”

“不是，你要他电话干嘛？”

“少废话，我叫你给就给。”邹茉跟李昂说话从来的都这样，她不想解释的东西，就不会解释。

李昂不太情愿，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但褚江怀的电话号码又不是他的私有‘物品’，为什么不能给？

“快点。”邹茉催他。

李昂慢吞吞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给她报了一串号码。

邹茉存进手机里。

知道褚江怀坐在对面教学楼靠窗的位置后，邹茉闲暇时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对面。他只有两种状态，要么抬头看黑板听课，要么埋头写写写，好像都不会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