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转青回 第173章 喜欢的理由

那扇通向外界的、朴素的木门，不知何时，消失了。

碧青的心猛地一沉。剑仙大人没有开玩笑。当初在龙吟窟里，碧青拒绝了她“宠物”的提议，而现在，是她自己，一头撞进了这个金色的牢笼。

她怔怔地看着柳飞霜，看着她那张与白芯一般无二的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圈养”一个人，对她而言，就如同决定今天星河该流向何方一样，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份被宣告为“宠物”的震惊与荒谬感，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冰冷的愤怒。

她在现代社会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想过“被包养”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当在这个世界里真切上演时，她只感觉无比荒诞。

她所受的教育、建立的认知，以及过往所有的经历，都在抗拒着“人”成为“所有物”这件事。

这算什么？做一个日夜承欢、提供情绪价值的小玩意儿？等到这位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剑仙大人玩腻了，再被一脚踢开？

宛如古代帝皇的妃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喜恶全凭那人的一念之间。她向来不喜欢那样的关系，她挣扎至今，跨越生死，不是为了最终成为某个存在的玩物。

即使她并不知道未来该如何，但是她明确的知道，她不想当她的宠物。

不，白芯不会这样。

“剑仙大人，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碧青的声音，失去了刚刚的迟疑与软弱，变得清晰而又坚定。

她迎着柳飞霜那双淡漠的、神明般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爱的那个人，她不会囚禁我，更不会把我当成她的所有物。她会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我的头顶；她会牵着我的手，而不是我的锁链。”

“那个爱笑，爱救人，会因为一颗糖人就开心地眯起眼睛的白芯，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你，只是那个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的，剑仙大人。”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伤人，也最真实的话。

“你拥有白芯的记忆，却没有她的心。”

面对这近乎于指着鼻子斥骂的言语，柳飞霜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碧青，仿佛在看一只因为恐惧而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幼兽。

“这里是星海的尽头，这片大陆上没有任何生灵能来到此处。”柳飞霜的语气平淡得近乎残酷，“除了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离开。我有无限的时间，可以慢慢‘教’到你听话。一只倔强的小蛟龙而已，总有办法的。”

“我不是妖兽，我是一个人！”碧青激动地反驳道，“我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在我的那个世界，人，是有独立意志的！”

“人和蛟，”柳飞霜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神明看待蜉蝣般的、纯粹的困惑，“差别很大吗？”

这一句反问，比任何威胁都更让碧青感到无力和冰冷。在她眼中，自己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尊严、所有的爱恨，或许真的和一只蝼蚁的挣扎，没有区别。

所有的道理都讲不通了。所有的抗争，在绝对的力量和完全不同的生命逻辑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碧青所有的激动和愤怒，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深深的疲惫和茫然。她后退了半步，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呢？在你那无穷无尽的生命里，在那么多转世之身中，为什么……偏偏是我？”

柳飞霜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悬崖边缘。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那令人窒息的、永恒的死寂。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碧青几乎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回答的时候。柳飞霜那清冷的声音，才如同从另一个时空传来般，悠悠地，再次响起。 “因为……”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最终，她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我很喜欢你。”

这几个字，如同最恐怖的天雷，狠狠地劈在了碧青的脑海里，让她整个人更懵了。

“剑仙大人……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她下意识地反问道。

“我不知道。”柳飞霜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随即，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了碧青茫然无措的身影，“那你呢？你知道吗？”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仿佛在阐述一个真理：“若是你知道原因，便告诉我，能找到让你不再抗拒的方法。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找来。”

这一句反问，如同一道惊雷，把碧青问住了。

她呆愣在原地。这位活了万年、轮回百世的剑仙大人，居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但更让她感到恐慌的是，当她试图在脑海中组织语言去定义的时候，她忽然失言了。她发现，自己好像也从未真正思考过，什么是喜欢。

对啊，她为什么喜欢白芯呢？

碧青忽然发现，她也不知道。

是喜欢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药草与阳光的、温暖的味道吗？确实很喜欢，闻到就会觉得安心。但是如果另外一个人也有类似的味道，就会一样地喜欢上她吗？答案，是否定的。

是喜欢她那份善良到有些“圣母心”的性格吗？也不尽然。有好多次，自己都曾觉得她的某些决定太过天真，甚至忍不住想要出言纠正。

是喜欢她那张绝美的、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吗？也不是。这张脸，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可自己感受到的，却只有冰冷的、神明般的疏离。

碧青忽然发现，她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逻辑与分析能力，在“喜欢”这两个字面前，都彻底失效了。

她只记得，当初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悸动；记得她每一次调侃自己时，自己那不争气的脸红；记得自己不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她只记得，在镜湖城的屋顶上，温柔的吻。她记得，当她为了保护自己而倒在血泊中时，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的、撕心裂肺的痛。她记得，当她不在身边时，那份深入骨髓的、无时无刻的想念。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没有理由。找不到任何可以被量化被定义的理由。

甚至过往那些属于现代世界的知识，在记忆深处浮现。是源于荷尔蒙的吸引吗？是源于生物繁衍的本能吗？但她们都是女子，又何来这种说法。

……难道像是在话本里一样，自己被她下了什么“情蛊”吗？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这便是你留在这里的第一个任务。”柳飞霜似乎看穿了她的茫然，

“去找到‘喜欢’的理由。等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出去’不行。”

日子，便在这片孤寂的星海中，一日日地，仿佛没有尽头地流淌而过。

碧青的心，也随着这片死寂的环境，一同沉了下去。她不说话，不修炼，也不再去看那扇通往外界的后门。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那棵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古树下，静静地发呆，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精美雕塑。

她既是在思考那个无解的答案，也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进行着自己最后的抗争。

而柳飞霜，则开始了她那笨拙的“饲养”。第一天，碧青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云海面，和几块可爱的云海糕。

那是白芯记忆里，碧青最喜欢的食物。

它们被法则之力完美地构筑出来，无论是外观还是香气，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却唯独……没有了那份属于“人”的温度。碧青只是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不为所动。那碗面，从温热到冰凉，最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她一口都未曾碰过。

第三天，柳飞霜在她面前，放下了一颗拳头大小、仿佛蕴藏着一整片星云的“星辰之核”。那是足以让任何一位炼虚期修士都为之疯狂的至宝。碧青没有睁眼。第七天，柳飞霜又取来了一块能安神定魂、滋养万物的“万年温玉”，放在她的手边。碧青依旧毫无反应。

这位剑仙大人似乎真的拥有无限的耐心，却也缺乏想象力。她只是固执地将她认知里一切“好”的东西，一一呈现在碧青面前。虽然从未成功，但她似乎依旧对此乐此不疲。

在这片没有日夜更替的孤岛上，时间失去了意义。碧青和柳飞霜，骨子里都是那种孤高清冷的人，换句话说，她们两个，都是不肯先低头的犟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先做出改变的，是这位剑仙大人。她不再送来那些“完美”的食物和“无用”的珍宝。她似乎终于通过观察得出了结论：物质，对眼前这个生物无效。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她只是恢复了往日的姿态，静静地坐在不远处，陪着她一同沉默。

这种无声的、永恒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方式。不知过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是碧青先耗尽了沉默。

她睁开眼，用因许久未言而沙哑干涩的声音问道：“剑仙大人，你平时……就没事做吗？”

“有。”柳飞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淡。碧青似乎能感受到她的语气里好像藏着一丝雀跃。

她似乎等待这个提问已久，平静地陈述道：“刚去了一趟北州，杀了一头化神期的天魔。那些世家怕折损人手，拖延不决，只好我去。用一道分身解决了。”

话音未落，她摊开手，一样东西便凭空出现，“咚”的一声，滚落在了碧青的脚边。那是一颗滚烫、还在微微跳动、燃烧着不祥的黑色魔焰的心脏！

碧青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那心脏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远超她见过的任何一位化神修士！

柳飞霜看着那颗还在滴落黑血的心脏，甚至还认真地想了想，对碧青问道： “对了，这东西的心核是件不错的炼器材料，你要不要？”

碧青惊骇地看着那颗邪恶的心脏，再看了看柳飞霜那张理所当然、仿佛在问“你要不要尝块点心”的脸，终于，还是缓缓地、用力地摇了摇头。

然而，碧青的开口，似乎给了柳飞霜一个错误的信号。从那天起，她找到了新的“交流”方式。她每天都会坐在那里，用平淡的语气，讲述自己今天又去了哪里，随手斩了哪只大魔，灭了哪个邪祟。

碧青明白了。这位剑仙大人，并非在炫耀或恐吓。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甚至可以说真诚地，在向她“示好”，在分享她的“日常”。

只是，哪有人是这样“喜欢”的。

这两章不太满意，就花时间改了改，明天更新两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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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喜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