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宙 第39章 第 39 章

夹板的宽度不到五米，三人见状立刻后退，相互看一眼后交错着在仅有的空间里躲闪。这些玻璃球靠着红外定位来判断他们的位置，三人这般杂乱无序地混在一起让他们有机会见缝插针地举枪打碎头顶的那些冒着红光的玻璃球。

冉求背靠在墙上，盯着男人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男人信步走上被偏离航线的激光打地摇摇晃晃的楼梯，消失在了空中的转角处。与此同时，红色的激光突然瞄准了冉求胸前掉落出来的蓝色晶体。冉求一眼瞟见后即刻一闪，让那束激光落在了硅制的墙上，冒起了烟。

“怎么出去？”冉求转头问身旁的伍邑，伍邑的的头上和他一样都已爬满了细汗。

伍邑躲开激光，侧头看他，思绪万千地斟酌了好一会，才突然低沉的闷声道。“没有别的出口，只能从上面飞出去。”

戚寻透过单面镜看了眼D区外的那片空间，打碎方圆三米里最后一个激光玻璃球后接话道。“这不简单？升降台上有两架现成的飞船。”

“不行。”伍邑周围的玻璃球被杀地所剩无几了，他微喘着气，利落地给自己的枪上弹。“那些飞船都报废了，上面的门有感应器，要研究所的飞船。”说罢，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冲向了其他不知疲倦抽搐着脑袋的玻璃球。

“那通往中间区域的门呢？”冉求靠着单面镜旁的墙几步后撤，盖过喧闹的激光器的声音喊道。

伍邑闻声看了眼窗外，背撞到了被激光腐蚀地千疮百孔了的栏杆上，失重踉跄一步。身后的栏杆翻滚下去，空荡荡的楼底传来哐的一声。栏杆砸下的柏油地旁有一扇很重的大门。

“一楼。”伍邑随即道。

尽管三人头上的激光器已经尽数报废了，但操控者似乎仍就不满意，接续启动了更多的藏在四面八方的墙里的枪械。

戚寻险些被墙里突然冒出来的枪口打碎了鼻骨，他有惊无恐地跳开一步，不可置信地冷冷笑了声，继而又再次躲开。“真能藏。”

激光和子弹如雨下着，三人腰间的备用弹夹已经打光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变成三个烧焦了的奶酪饼。

单薄的夹板早已支撑不住这不容透气的攻势，摇晃着开始一块一块地脱落。

戚寻的脚下紧接着发出了金属断裂的声音，远处的夹板带着一些寄生在上面的枪支沿着弯曲的墙坍塌过来。

三人再顾不上说话，极力躲避着子弹和激光，往暂且还完好无损的单面镜下的夹板处跑去。

冉求的眼前充斥着一飞而过的子弹，红色的激光束，和夹板砸下时扬起的灰。

这时，巨大的单面镜外突然横冲直撞地冲进了一架灰白交错的飞船。那飞船在冉求的注视下原地艰难地起火，然后又失了方向似的在原地来来回回地移动片刻后，才歪扭地慢慢飞起来。

“上去！”冉求见飞船快要飞过了他们的楼层，手臂上不经意挨了一枪，即刻吃痛地转头喊道。

伍邑锁着眉跑来，停步在了单面镜前。“来不及，门在下面。”

但冉求显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炸了它。”金灿灿的子弹又再次飞过来，冉求擦了下手臂上的血，转过身不容分说地对身后正无奈地把空了的冲锋/枪砸向了墙上的弹口的戚寻说。

“好。”

戚寻闻言看向那片玻璃，弯眼笑着，也许是觉得有趣，也许是因为丢了枪而正有此意，他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颗爆破弹甩向了镜中央。

于是轰地一声，破碎的镜如珠宝周围的碎钻一般哗然四下。

三人皆纵然一跃，跳到了摇晃着起飞的飞船上。

那飞船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炸响惊地乱了平衡，瞬间更加猛烈地晃动起来。

伍邑落脚在飞船圆滑的边缘，立刻就脱力随着机翼后仰下去，被戚寻一把拉住。他惊讶且狐疑地抬眼，但因为上升气流的冲击和飞船剧烈的颤动，他只好这样被戚寻拉着吊在那里。

冉求站在一旁俯瞰着被浓烟笼罩的D区，隐约在变得越来越小的一层夹板上看见了刚推开一扇门走出来的男人。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还高些的，金黄色头发发了卷的年轻人，看不清相貌，渐渐消失在了冉求的视野里。

头顶像巨大的风车叶片一样的几块金属薄片感应到了飞船，滴一声旋转着收进了墙里。

飞船艰难地从那个巨大的天坑中冲了出去，再与时间相联时天空早已破晓。

“先去找齐叔吗？”冉求头上的橡皮筋早就掉在了乱战中，轻飘的棕发随股股的风荡成了一片。他叉着腰，低头看戚寻。

戚寻正单膝跪着，一手扶着机翼上的鳍，一手还拽着伍邑。“嗯，先把枪拿回来。这两天他都在整理杨姐那儿留下的资料，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些什么。”戚寻说罢转回头，微笑着看着伍邑挂在空中。

伍邑一副上下两难，默默的表情，应该是料定了他不会那么好心。

戚寻干脆地解约，他低下头，露出那副职业假笑对着伍邑。

“合伙到此结束。”

随即，伍邑就和初见一样面无表情地立刻后仰坠了下去。

冉求在一旁看着也不追问。

伍邑毕竟是组织的人，对他们，并没有帮人帮到底好人做到底这一说。再说，飞船刚飞上几米高，伍邑不会让自己摔死。

戚寻没继续去看伍邑是怎么找到着落点的，他伸了个懒腰，两手交叠在头上转身过来看着冉求。“我没有骗人哦，我的确是把他带上来了。”

“嗯。”风杂着灰尘吹眼睛，冉求眨眼看他，不置可否地应道。

“李珊珊呢？你把她丢了？”戚寻明知故问。

冉求看了他几眼就转身走了。“下面。”他慢步来到飞船头顶上的舱门旁，那舱门早已打开露出一块完美契合着的悬浮升降板。

冉求站上升降板，淡淡瞟眼道。“你以为谁在开船？”话罢，他看回眼前那片空空的地方，缓缓下降。

飞船的内部结构和他们半个月前在宙地交界处看到的飞船相差无几，清一色银白银白的墙体部件，一条狭窄的走廊和一个近似倒扇形的总控室，这都是一台军事飞船的基本构造。总控室里围半圈直径很深的操控台，靠船身内部的两侧沿机身突出一排办公的桌椅。

升降板笔直地降落在走道和总控室的衔接处，冉求轻轻走下，慢慢几步来到了总控室的后方。

如他所想，李珊珊这时才刚刚学会平衡飞船，正焦头烂额地撑在操控台前，握着方向盘不知道该向前还是向后。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李珊珊转过头来，一丝一批的卷发散在两肩。“冉求？呼……幸好上来了。我没找到你们，你们跳上来后我才发现。”

冉求无意地缕着发皱的衬衣走近，看了眼李珊珊手下的操控面板，一切都运行地很正常。“你怎么知道要从那里出去？”.

“嗯……我下到了一楼，发现那里有个房间，像个仓库，那有些设备的说明书。”李珊珊握着方向盘，盯着冉求染红了的衣袖，若有若无有些暖色的皮肤上淌了似树根一样的血。

“你受伤了？”李珊珊身子一转，忘记了手里还握着个方向盘，瞬间跟着那飞船小幅度地向右跌了一下，连忙扶稳了方向盘。“……我没开过飞船。”

“看出来了。”冉求经常跟部队去宇宙考察，早已习惯了飞船里变化莫测的环境。他轻松地走到李珊珊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方向盘向前推动几分压下去，把它固定在了卡口处。

“飞船都是有自动驾驶功能的，不需要时时刻刻握着。”说罢，他熟练地划出悬在空中的操控面板，在上面输入了上海边上的港口的名字——铂青港。

“袋子呢？”冉求设置好飞船的航向，转身问道。

“哦，在这。”李珊珊说罢从白大褂里抽出一份皱巴巴的牛皮袋，里面只有几张备注着基本信息的表格，和一块拇指宽的存储卡。

冉求把卡插到飞船的读取口里，总控室中央的倒椎体的圆盘上瞬间弹出一个核电站的3D全息投影。

核电站分为海上一层海底八层，办公区和核反应区分隔成左右两边，通过玻璃海桥连着。

“这是……”李珊珊看着那栋大楼打量。

“核电站。”冉求走过去，透过那些飘在空的蓝色线条看。

对面，不知道戚寻什么时候下来的，他正从飞船的内部沿着走廊慢慢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盒子。

“阿冉。”戚寻边走近边喊道。

冉求闻言放下操控投影的手，转头看了戚寻一眼，脑子里还想着别的东西。

“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李珊珊从冉求身后走到一旁问。

冉求刚下意识轻轻走了几步，闻言又停下了，继续研究起眼前的全息模型。“那里和组织关系最密切的是核电站的爆炸，我打算先去总控室或档案室看看，找找成因。另外，组织想要的东西我们也得抢在他们之前找到。”

戚寻被冉求一下子忽略了，立在总控室后方无奈地抬起眉，慢步过去把不知所以的人拉到办公桌旁，然后用力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冉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戚寻拿着不知从哪掏出的酒精和绷带正不太高兴的给他上药。

桌上的盒子是个白净的药箱。

一旁的李珊珊在投影边点着上面悬浮的各种按键，随即圆盘和空中同时投影出几行详解。

“核电站的位置里面有写吗？我们现在就过去？”李珊珊来回翻看了一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储存卡里几乎都是核电站不同区域的功能备注。

冉求正闷着声盯着戚寻给他绑绷带。

听到李珊珊的话后，他波澜不惊地把目光收回来，看向了那栋海市蜃楼模样的建筑。“刚才那两张表格里有写，但我们还不打算过去，去那之前先回趟上海商量一下对策。”

“休整几天？”李珊珊放松心情，不自觉隔着已经穿习惯了的白大褂摩挲着里面的档案袋。

冉求偏眸想了几秒。“三天左右。那里属于是联会的能源基地了，工作人员都很难出来，安保系统肯定没那么好突破，不熟悉地形的话容易被抓。加上它大部分楼层都在海里，紧挨着核反应仓，危险性很高。”

“嗯……确实错综复杂的。”李珊珊点了头，转身继续研究起来，思考时手不自觉地摸起了口袋里的手术刀。

这时戚寻已经熟练地绑好了冉求的手臂，收尾时还不忘在上面打上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一个死结。

“……”冉求终于是黑了脸。

但戚寻很满意。

“冉先生你不是要祭献这只手吗，这样好看点。”他不慌不乱地站起来收拾药箱，便说边将绷带卷起来收进箱里。

冉求知道戚寻在调侃他，烦躁之余解不开绷带，只好干脆拉下袖子把蝴蝶结盖住，在袖口处留出了两小节长短不一的短短的飘带。

不过多久，飞船飞出了岛上的屏蔽区。操控台上那些受限的面板一下子都弹了出来，随即冉求口袋里那个像手机被劈做两半又拼起来了的显示器也跟着突然震动一下。

冉求狐疑地把显示器拿出来，两手向外一拉，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

【kdhi4g57：158.37.19.17】

信息里的内容是几分钟前冉求在牛皮纸袋子里找出的表格上，核电站的坐标点。

冉求并不惊讶地看了它几秒，然后单手将显示器递到了戚寻面前。

“这次他慢一步。”

戚寻见罢弯眼扬眉，歪头一笑。

——

空间站的天气系统设置的夏天不算太热，但总有下不完的雨。

凌晨，十里的街，淅淅沥沥的人流每走几步就会看到两张惊为天人的大脸挂在路边的荧幕上，但都全全当做是某高奢品牌的广告一掠而过。

空间站的人们是七月的鱼，没有记忆。

大陆那边吴施妍一直没传来消息，但宋逸毕竟在这个位置坐了过二十年，耐得住性子。他慢条斯理地处理着桌上成沓的文件，疲惫地揉了揉高高的鼻骨，再看了眼手上银白色的表，清脆的时针刚好指在罗马数字五上。

两个小时前，凌晨三点的信号塔捕获了一组太阳系外的能量波，但它们遍布地很散，也很微弱，找不出确切的起始点，像是在宇宙中不经意溢出来的射线一样，大部分没到达太阳系就被完全消耗了。

于是程凌大半夜揪了梁洛一群人出航，沿着太阳系在外收集更确切的信号以及能量残留的信息。

细碎的雨拍打着宋逸办公桌右侧的落地窗，在上面划出无数个水痕。

等待舰队返回报告的期间，秦越发着困被宋逸叫来，半瘫不瘫地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翘起的二郎腿上歪歪扭扭放着个电脑，在一堆荧幕里打字。

“老大，为什么又要找他？跟这次制氧场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秦越焦头烂额地在一堆监控记录里翻找，时不时烦躁地偷看一眼正在办公桌上看文件的宋逸。

秦越虽说是冉风驰的学生，但也是半路赖在冉风驰家不走才被收下的，所以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包括宋逸。所以顺应冉风驰的要求，为了不引人耳目，他在总部和冉求的来往不算多，只有梁洛误打误撞地知道过一点。

宋逸没有停下在桌面上滑动的手，动作几下后拿起手边的感应笔签字，一边处理文件一边严肃地一字一句说道。“之前盗取地下储存室的人是冉求身边的那个秘书。”

秦越闻言回忆起前几天在冉求家撞见的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秘书，快速翻找的手停顿了一下。

要真的说像，他那个所谓的情敌和制氧场那漂亮的渣男脸在眉眼间确实有一些神似。

“他和冉求串通好了伪装进来才有了直播的那么一档子事。至于他们是怎么串通的，董事会和负责的小组开会猜测这和前段时间失窃的资料有关。那时有人删了总部的监控，因为缺少记录所以无法证明这个人是冉求还是另有其人。如果那是总部里的人，那把他一直放在身边无疑是一个隐患。所以我们还是要尽早把他找出来，免得他给大陆通风报信。”

秦越若有所思地看着宋逸闭口不言，片刻后悬在空中的手指又动起来。

关于法尔直播一事，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冉求再一次把自己送进了一个巨大的火坑。作为打工人，法尔直播时说的话和宋逸在新闻发布会上给出的解释他不置可否，不下结论，也不打算对宋逸这番话抱有什么态度。因为这样的旁观者总是好的，宋逸要求什么他做什么就可以了。至于冉求，他能料到这一点，也有自己的办法处理秦越接二连三不顾局面给他添的堵。

所以秦越继续毫无负担地藏着自己知道的好些事情，把宋逸的话当成八卦一样问下去 ，泰然自若地问起来。“要是找到了呢？”

“就除掉。”宋逸平淡道，目光依旧在桌面上下扫动，像是随口说出了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秦越停下手，靠在沙发上装成一副正在休息的样子“那冉求和那个秘书呢？也是除掉？”

这次宋逸停下了笔。“先谈谈，毕竟都是空间站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行的话……”

他停顿了片刻，好像前面说的话和他真正思考问题无关。他不自觉紧了紧眉，只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忆起了一段午间的噩梦。“不行的话……就关进去。”

说罢，他又继续划起了桌面上的荧幕。

秦越捕捉到了宋逸的微表情，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装作毫无目的地随口一问。“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又是通缉又是入狱的。”

新闻上绑架案和制氧场爆炸案是分时段公布的，绑架案位于一个不知名的实验室，而制氧场的爆炸源于循环处理器劳损，不知情的人不会知道它们之间的联系，所以秦越也理应不知道，虽然他为了帮冉求删监控，已经看过了冉求留在梁洛哪儿的线索。

宋逸听罢短暂地斟酌了一下，才慢慢吐字。“……他们联合绑架孩子的主谋法尔，帮助他们的飞船在宙地交界处通关保护案件进行，而且还制造了制氧场爆炸案，诬陷总部参与了这场案件。”

“爆炸案？”秦越顺势问了下去。

“嗯。”宋逸处理好文件，不再回答他的很多问题，关掉荧幕不容置喙地看向了秦越。“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这对查卧底没有帮助。”

秦越立刻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知不知道的模样，毫不在意地识趣地点了头，再不出声，转身在沙发上敲起了键盘。

窗台的雨停了又下。

秦越一直找不到偷删监控记录的人，眉毛扭作一团，但碍于宋逸在身边，无法下班，也更无法把这些破事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只好继续闹心地在那堆快把他埋起来了的荧幕中间快速查找。

顷刻，门外透进来一阵规规矩矩的敲门声。

秦越抬头看向前方的实体投影门，而他余光里的宋逸也停止了看表。

“请进。”宋逸话音一落，投影门便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向两边散去。

程凌扬发踏着军靴走进，长短不一的铂金色狭长款耳环挂着雨一闪一闪，身后跟着难得正色沉稳的梁洛和搜查队几人。

“怎么样了？”宋逸沉声问。

“什么也没有。”程凌摇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