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湿润,白蒙蒙的一片水雾,朦朦胧胧地看见很多正在换衣服的女人,空气中是此起彼伏的嬉笑打闹声。
年轻女人把一团衣物塞进了狄奥多拉怀里,语气冷淡:“换上后,从后面那扇门出去就可以了。”
她交代完就离开了。
狄奥多拉心中生出隐约的迟疑和害怕,但是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雕塑一般的面容,于是一咬牙还是换上了衣服。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门外的洞天还是让狄奥多拉生生吃了一惊。
形状各异的温泉池星罗棋布地散落着,或撒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或加入洁白的牛乳,热腾腾的水汽中混合着硫磺的气息,从池中向外倾溢出来,迎面扑向狄奥多拉。
每个池子里都有裹着浴袍的男人在泡澡,体态婀娜的年轻女人跪在池边给男人按摩,男人时不时说了什么调笑的话,惹得女郎红着脸吃吃而笑。
狄奥多拉赤着脚在池边走,大理石砖铺就的路面温润光滑,让她的皮肤有一种舒适的战栗感。
地面上满是溢出的温泉水,滑溜溜的,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周遭的场景让狄奥多拉有些脸热——有的年轻女郎干脆滑入了池中,腻在客人怀中,**的衣物更是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时而鸳鸯般搂抱在一起,缠绵深吻。
穿越前,她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学女生,偶尔去酒吧也是清吧,和朋友小酌两杯,一边听着驻唱歌手唱歌,一边聊聊天。
这样声色犬马的场面却是从没见过。
狄奥多拉后来才知道,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君士坦丁堡大浴室——拜占庭贵族纵情享乐的地方之一。
中世纪,仿佛是一个禁欲的代名词,但是又有着最浮夸的红灯绿酒、纸醉金迷。欧洲贵族早已发掘出了无数种极尽奢靡的消遣方式,这只不过是管中窥豹而已。
走着走着,狄奥多拉看见了那个让一路她追来的人。
他双目轻合,姿态闲雅地靠在池壁上,蜜色的皮肤有些淡淡发红,神色冷淡,怀中抱着一个姿容出众的女人。
女人规规矩矩的为他揉着肩,没有搭话,可能是对他周身强大的气场有些畏惧。
狄奥多拉忽然止步不前——她没有再往前走的理由了。
况且还有刚才调戏她的亚麻色头发的男人也坐在他身边,如果认出了她,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她呆立在原地,身体僵硬。
本来就不该跟过来的,看到了他又能怎么样?
终究不过是他走他的阳关路,她过她的独木桥。
她转身逃跑一般地离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于是,狄奥多拉持续了一下午的鬼使神差就这样告以段落了,而那个让她神魂出窍的男人,甚至没有注意到她一眼。
*
回到裁缝铺的时候,已经日色西沉。
店铺里的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干着活,剪裁的剪裁,缝纫的缝纫,面色麻木冷漠。
店主马库斯正挺着肚腩四处巡视。
见到狄奥多拉回来,他对她挑了一下下巴说:“你跟我过来。”说着向里屋走去。
狄奥多拉心中一沉。
马库斯为人油滑好色,虽已经结婚,却屡屡把她叫到暗处骚扰揩油。
他在定做衣物的达官显贵面前有多伏低做小,在她们这些女工面前,就有多跋扈嚣张。
可是他偏偏是狄奥多拉的衣食父母。家里年幼的妹妹和病弱的母亲还指着她养活,她作为驯熊师和舞女的女儿,这座城市里最卑贱的女人,别无其他选择。
狄奥多拉穿越之前学的是中医,空有一身望闻问切的本事,在这里却无处施展。
她心知逃不过去,只得跟着马库斯走进去。
一进屋里,马库斯便把她揽进怀里上下其手,胡茬在她娇嫩的脸颊上磨蹭。
“怎么样,想好了没。你要是跟了我,我可舍不得让你每天这么辛苦。”
狄奥多拉僵硬着身体,面无表情地说:“马库斯先生,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给我装什么贞操节烈,倒不如学学你姐姐吧!” 马库斯变了脸色,捏着她的脸颊狠狠说,“你爸死的时候要不是我给你工作,你们全家早他妈喝西北风去了!”
狄奥多拉死死地盯着马库斯油腻的面容,咬着唇一声不发。
马库斯是个色厉内荏的人,也不敢强迫她,怕把她逼急了真闹得鱼死网破。
他呸了一声,放开了狄奥多拉。
狄奥多拉等他走后才慢慢走出来,她暗暗捏紧双拳。
这个人渣,迟早要他好看!
当务之急是另谋生计,狄奥多拉再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
收工之后,狄奥多拉趁着还没有宵禁,匆匆地赶回家。
小妹安娜斯塔西娅正在准备食物,见到狄奥多拉,高兴地扑倒她的怀里:“姐姐回来啦!”
狄奥多拉心中一片柔软,这个天真可爱的、全身心地依赖着姐姐的小妹,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温暖来源。
她抱着小妹温柔地说:“是啊,终于又见到我的安娜斯塔西娅了!”
安娜斯塔西娅用头蹭了蹭狄奥多拉:“姐姐,咱们吃饭吧!”
狄奥多拉牵着小妹的手来到桌边,桌上放着两块黑面包和一碗粥糊。
简单吃过后,狄奥多拉又喂母亲吃饭、服药。
母亲歪斜地靠在床上,神色萎靡。
满脸的皱纹之下隐约可以窥见当年的风姿,但是丈夫的早逝和生活的艰辛早已将她摧残成了满头银丝的半老妇人。
近些年来,随着病痛的加剧,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坏。
“黑面包,黑面包,又是黑面包!”她叫了起来,“当年我还跳舞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有这样的时候!”
她说着猛地咳嗽了起来,有些喘不过气。
狄奥多拉默默地叹了口气:“妈妈,再坚持一阵。我……之后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份赚得多些的工作。”
狄奥多拉身体里的记忆告诉她,当父亲还在的时候,这个家也曾经有些快乐的时光,母亲也曾安心地做一个朴实无华的主妇。
虽然并不富裕,可也算是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在她15岁的时候就离去了,那时小妹才7岁。
随后大姐被迫做了总督的情妇。
母亲从此一病不起,日益衰弱苍老。
*
吹灭了蜡烛后,狄奥多拉躺在床上沉思。
裁缝铺不能再呆了,必须另谋生路。
最好能让自己的医术发挥作用,要是之后能穿越回去,一定要写一本书,名字就叫做《我在中世纪当中医》。
想到此处,狄奥多拉不禁笑了起来,穿越之后,自己似乎拥有了苦中作乐的强大精神。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的话,去投靠大姐,在她身边当个女仆,做做杂务……
狄奥多拉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脑海中浮现出很多面孔:小妹安娜斯塔西娅苹果般红润的脸颊,和狄奥多拉如出一辙的红发和姣好容貌;母亲布满皱纹和疲惫的面容;甚至她又想起了那个金发男人……
梦里,他站在她够不着的高处,周围水雾模糊,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似乎是在俯视着她,又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她。
入睡前,狄奥多拉的意识停在了那个男人刺金的长袍上,还有他袖口闪耀的红宝石和珍珠。
那个神祗一般俊美高贵的男人对于狄奥多拉来说,像一幅图腾——一幅杂糅着拜占庭式的华丽、希腊诸神的高贵的图腾。
她看着他,兴奋、艳羡、不甘、压抑,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看着他,就鬼迷心窍地失了智。
她此时并不知道,狄奥多拉这个名字将写入拜占庭的青史、和东罗马帝国最负盛名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以狄奥多拉之名”将会成为最这个王朝最深情、最具有力量的誓言。
无数的信徒不远万里而来,只为匍匐在圣女的脚下,接受东正教的甘霖,仰望拜占庭的荣光。
她此时并不知道,未来的岁月里,她将会看到妓女和贵妇一同在时代的漩涡中挣扎,佝偻的女巫从斗篷中伸出枯瘦的手托起命运的水晶球,裹着素袍的修士和修女低声吟诵上帝的福音。
她将会看到,身着头盔和铠甲的战士用血肉之躯搏杀来罗马昔日的荣光,不败的名将从从迦太基城到那不勒斯收复一座座城池。
她最终会看到,无数不甘的亡灵飘荡在爱琴海沿岸的沙场之上,看到索菲亚大教堂里拥挤着异教徒的幽魂,还有吟游诗人,唱着那没有开头亦没有结尾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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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