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桉手上动作顿住,龙袍也顾不得穿了,径直冲出去大声怒吼道:“我看谁敢妖言惑众?!”
“南洲王,我等奉诏前来捉拿叛贼。你还是早点投降为好!”李绍林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立于阵前,声若洪钟。
在他身后,是整齐划一、甲胄鲜明的兵士,显然是有备而来,与司徒桉那些虽悍勇却略显散乱的南洲亲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奉诏?奉谁的诏?”司徒桉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强作镇定,厉声道,“陛下已被太子那逆子所害,本王正要清剿叛逆,为国除奸!李绍林,你莫要信口雌黄!”
他试图将弑君的罪名扣死在司徒骞头上,毕竟司徒骞剑杀李皇后是众目睽睽之事,再说是他“逼死”的皇帝也是顺理成章。
李绍林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谎言:“南洲王,既然已经到了此时,你又何必再惺惺作态?你与太子暗中勾结,又行黄雀在后之举,弑君篡位,证据确凿!陛下早有密诏,若遇此等不测,令我等着力辅佐新君,清君侧,靖国难!”
“新君?”司徒桉瞳孔一缩,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老皇帝就两个儿子,一个被他困在东宫,一个懦弱无能还被拘在皇后宫中,哪里来的新君?
难道他是说司徒坤?
可扶植那个废物,对他李绍林、对凌家又有什么好处?
但不等他想明白,李绍林已长枪前指,高喝道:“将士们!逆贼司徒桉,弑君谋逆,罪不容诛!随我拿下此贼,匡扶社稷!”
“杀——!”
顿时,喊杀声震天动地。
李绍林带来的乃是京畿卫中精锐,又得凌家旧部暗中支持,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而司徒桉的南洲兵虽勇悍,毕竟长途跋涉,且在宫中地形受限,加之主君谋逆之名已被当众戳破,人人心虚不已,士气已然受挫。
双方在雨夜的宫殿前激烈厮杀起来,刀剑碰撞声、惨叫声、雨水泼溅声混杂在一起,血水迅速染红了汉白玉石阶,又被连绵的雨水冲刷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司徒桉眼见自己带来的亲兵在李绍林部的猛攻下节节败退,心中又急又怒,忍不住咬牙挥剑亲自上阵,试图挽回颓势。
然而,他身边的护卫依然一个个倒下,最终他也被几名将领合力制服,死死按在混着血与雨的泥水之中。
“放开朕!朕是皇帝!你们这是谋逆!”
司徒桉满身血污,目眦欲裂,犹自不甘地嘶吼道。
李绍林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弑君小人,也配称朕?”
他转身挥手:“押下去,严加看管!”
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变,似乎就此尘埃落定。
就在众将士刚刚松下一口气,开始打扫战场,收押俘虏之时,一阵清晰而平稳的脚步声,自宫门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雨幕之中,一人身着素色衣裙,外罩一件玄色斗篷,缓步而来。
她身姿挺拔,面容在宫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坚定,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却无损她周身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正是齐瑛。
她身后只跟着寥寥数人,其中包括已经身怀六甲的凌灵,以及一身书生袍服、眼神却锐利如刀的林知岳。
“齐姑娘?”李绍林率先上前,抱拳行礼,态度恭敬。
他身后的许多将领、兵士,乃至一些闻讯赶来的官员,见到齐瑛,也都纷纷露出或惊讶、或了然、或复杂的表情。
齐瑛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宫殿前庭,最后落在被押解的司徒桉身上,语气平淡无波:“李将军辛苦了。”
“分内之事。”
李绍林沉声说完,随即侧身让开。
齐瑛走到众人之前负手而立,缓缓扫视那些身上还带着血污、眼神中充满疑惑与探寻的将士和官员们。
这时,李绍林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朗声道:“先帝遗诏在此!”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连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都仿佛清晰可闻。
李绍林展开绢帛,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地宣读:
“朕承天命……太子骞性情暴戾,次子坤庸懦无刚,皆难当社稷之任。幸得天象示警,白虹贯日,此乃革故鼎新之兆。太傅齐修远之孙女瑛……实乃承继大统之不二人选,朕心甚慰,故特此传位于齐瑛……钦此!”
遗诏宣读完毕,现场一片死寂。
女子为帝?
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虽然齐瑛近年来声名鹊起,才华能力有目共睹,民间甚至多有赞誉,但……称帝?
这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质疑、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在齐瑛身上。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白虹贯日……我记得年前,司天监罗寿罗大人确实解读过此异象。当时民间流传,都说这指的是……”
“说的是齐太傅的孙女,齐瑛齐姑娘啊!”
另一人接口道,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对!我也想起来了!当时茶馆里那个康二爷不是还暗示过,这天命所归之人,未必是男子吗?”
“是啊是啊,‘且待来年看人间’……齐姑娘当年在赏花宴上作的诗,如今想来,竟是谶语不成?”
“齐姑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恤老怜贫,结交豪杰,连凌将军府、宣武侯府都对她赞誉有加……若论才能威望,确实胜过那几位皇子王爷……”
“可是……若女子为帝,终究……”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赞同与反对的声音交织不休。
齐瑛始终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打湿肩头,神情坦然,仿佛周遭的议论与她无关。
凌灵向前一步,略显圆润的面容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先帝遗诏在此,天象亦有所指。尔等是要遵奉先帝遗命,顺应天命,还是要做那悖逆之人,致使天下再度陷入战乱?”
林知岳也适时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力量:“自古贤能者居之,何以男女为界?周室倾颓,皆因司徒氏子孙不肖。齐姑娘心怀天下,才智超群,正是拨乱反正,引领大周走向兴盛之明主!我等寒窗苦读,所求不过政通人和,如今明主在前,岂可因循守旧,错失良机?”
接着,李绍林大手一挥,他麾下的兵士们便齐刷刷上前一步。
甲胄铿锵,那股肃杀之气已经无声蔓延开来,让那些还试图反驳的人顿时闭紧嘴巴。
刀剑之下,权衡利弊变得简单。
更何况,齐瑛本身并非毫无根基。
她多年经营的人脉、她在民间的声望、她展现出的能力手腕,以及此刻“先帝遗诏”和“白虹贯日”这双重buff的加持,让许多原本就觉得司徒家气数已尽的人,开始动摇,继而说服自己接受。
一位老臣颤巍巍地率先跪下,高呼:“臣,谨遵先帝遗诏,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跪下,声音从参差不齐逐渐变得整齐划一:
“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穿过雨幕,回荡在皇宫上空。
齐瑛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众卿平身。”
“谢陛下!”
吴尚不知何时已带着一队内侍官悄然出现,开始指挥人手迅速清理殿内的血迹和狼藉。
他步履微跛,神情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与干劲。
齐瑛步入刚刚清理出来的正殿,虽然陈设略显凌乱,但那股属于皇权的庄严肃穆依旧存在。
她并未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只是随意地坐在了旁边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仿佛于她而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位置与一般椅子无异。
她有条不紊地下达了几条指令,稳定京城秩序,安抚各方势力,派兵接管防务,俨然已是一派帝王气度。
处理完紧急政务,她的目光转向吴尚,语气平静:“司徒骞和司徒坤呢?”
吴尚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太子……司徒骞已被拘禁于东宫,司徒坤则被送回皇后宫中,由人看管着。”
齐瑛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将他们兄弟二人,一同关入天牢。记住,把他二人隔开,但不要离的太远。”
吴尚心领神会,立刻应道:“老奴明白。”
他顿了顿,小心地问道,“陛下,可要……特别‘关照’?”
齐瑛端起旁边宫人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幽深:“司徒坤无所谓,但司徒骞么,朕只要他活着就行。”
她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他不是自诩高人一等,视众生为蝼蚁吗?那就让他尝尝被蝼蚁践踏的滋味。他不是最看重权势,喜欢操纵他人命运吗?那就让他彻底失去一切,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告诉狱卒,每日饮食,按最下等的囚犯标准,不必饿死,但绝不可让他吃饱。让他们兄弟二人,每日为了争抢一口馊饭、一碗冷水,互相撕打、谩骂。”
“那司徒坤懦弱,但被逼到绝境的兔子也会咬人。朕要看着他们,昔日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如今会如何在泥泞里像野狗一样互相撕咬。”
“喔,对了……尤其要‘关照’司徒骞,他若伤重或者病了,便找医官给他吊着命,用最贱的药,只要不死就行。他若想自尽……”
齐瑛冷笑一声,“那就打断他的手脚,让他连寻死都做不到。”
他不是有那该死的“男主光环”吗?
“若有宫人想去复仇,也不必拦着,只要他不死就成。朕要让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受尽他施加于他人的苦楚,日日悔恨,却求死不能。”
吴尚听得心头微颤,却也知道这是司徒骞应得的报应,更是齐瑛为那些枉死在他手中的冤魂讨回的公道。
他深深躬身:“陛下圣明,老奴这就去办,定会让他们‘兄弟情深’,日日‘切磋’。”
齐瑛挥了挥手,吴尚悄然退下,去执行这道残酷却让他心中无比舒坦的命令。
殿外,雨势渐歇,天际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新的时代,就在这片血雨腥风与权谋算计中,由一位女子,悍然开启。
而那个曾不可一世的暴君男主,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将在无尽的折磨与屈辱中,亲眼见证他失去的江山,如何在他最看不起的女子手中,焕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