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域生存手册 第20章 恶魔与午后

白广场永远没有夜晚，

但有一种“午后”的错觉——那种光不是来自天，而像是有人在你头顶上铺开了一层温柔又病态的白纱，光线无声地落下来，干净得发冷。

萧景焱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正是这种光。

他昏睡了太久，脑子像刚经历一场雪崩，耳边的世界还在缓慢复位。

白色旅馆的天花板光滑得像静脉，他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里，一动，肌肉都在微微发酸。

——他已经睡了两天半。

第一次副本结束后，他的精神像被整个拧干。军队时期他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如今，他几乎一天能睡二十个小时。

连梦都不连续。

有时候他梦见教堂的烛火，

有时候梦见顾清尘的笑，

有时候梦见自己还在副本里，没有出逃。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只知道——太久没做一个“人”。

顾清尘倒好。

睡眠稳定、饮食规律、仪态端正。

除了每天八小时的睡眠，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刷“白域论坛”。

“白域论坛”是所有主播的灰色天堂，系统默认它存在，却不承认它合法。

顾清尘就在那儿，一页一页地查副本攻略、NPC出没规律、商城价格浮动表。

他看帖的专注样子和在手术台上缝合没什么区别。

萧景焱睡到第三天中午才真正“醒过来”。

醒来那一刻，他眼睛底下两个厚厚的黑眼圈像是直接用炭笔画上去的，皮肤蜡黄得可怕。

他坐起身，迷糊地揉了揉脸，第一反应就是：“热。”

热得不正常。

那种从身体内部冒出的温度，像是有人在血液里烧了一盏小灯。

他去洗澡。

温水冲在身上，他闭着眼，任由那种热被稀释、被冲散，直到水蒸气模糊了镜面。

十几分钟后，他用白色浴巾松松裹着下半身，湿漉漉地走出浴室。

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鬓角滑到颈窝、肩膀、胸口。

他懒得擦。

——反正他现在觉得“穿衣服”是一件不必要的负担。

顾清尘正坐在书桌前，一边浏览论坛，一边轻敲桌面。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镜片后那双眼先扫过萧景焱一遍。

目光很医学。

也很冷静。

他没多说，只从椅背上拿起一叠新衣服——黑半截裤、白T恤——递过去。

“穿上。”

语气淡得近乎关怀。

萧景焱接过衣服，边套边嘀咕：“你像我妈。”

顾清尘没接话，只低头刷新了一次论坛首页。

页面上闪烁的标题很熟悉——

【C级副本报名通道开放中】【高级契约生物租赁指南】【人类血液储备供给标准】

他神色如常，手指滑动，停在某一行代码似的帖子上。

萧景焱正准备问一句：“你在看什么？”——

——咚、咚、咚。

有人敲门。

那声音不像是用手指敲的，更像是指甲或是某种不该长在手上的东西——

节奏很轻，但敲在神经上，带着一种**“千娇百媚的敲击感”**。

顾清尘抬眼，嘴角微微一弯：“来了。”

他走过去，转动门把。

门开的一瞬间，白色的光从走廊涌进来。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细条纹衬衫和黑色西裤的年轻女人。

她的腰线利落，眼睛亮得过分。

那是一种几乎“错误”的亮——像是人类模仿人类时多画了一笔光。

萧景焱一眼就觉得：性感美女。

——那种日系画风里“看一眼就能听见脚步声”的类型。

只是，她的眼神太耿直了。

耿直到反常。

顾清尘第一句话，不带任何感情：“我们团队不招妓女。”

那女人却轻轻笑了一下，嘴角弯起：“没关系，我从来不当妓女。”

她眨眨眼，声音明快：“需要的话，我自己动。”

萧景焱差点被呛到。

“现在的女生都这个样子吗？”他在心里嘀咕。

顾清尘却像是听惯了鬼话，淡淡地说：“进来吧。”

然后转头对萧景焱介绍：“这是我们团队新招的女生，小悠。”

“……女生？”萧景焱狐疑。

小悠走进房间，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

那种感觉有点奇怪——像是一只生物在模仿人类的步态，但模仿得太完美，于是比真正的人类还要“标准”。

她笑了一下，露出整齐的牙齿。下一秒——

她的头发轻轻一动。

两只黑色尖角从发间探出，弧度优美，表面覆着微光的鳞纹。

萧景焱怔了足足三秒：“你是……恶魔？”

顾清尘不慌不忙，像医生展示病历那样解释：“是的。她不是人类，是我在白域论坛上招的——恶魔型契约体。”

“你是从哪儿招的？”

顾清尘的笑容像一把刀片从冰里划过：“当然是论坛。我这几天一直在做这件事。”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微微亮了一下。

“我已经进过三个D级副本。”他说，“D级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我准备下一个——冲C级。”

萧景焱一愣：“C级？”

“嗯。”顾清尘把光幕切到一个帖子，屏幕上闪着红色的标题：

【C级副本开放提示：生理极限测试、心理混乱指数不低于80%者禁止参与】

“C级副本会有很多超常恐怖事件。”顾清尘语气淡淡，“凭咱俩，对付不了。所以我招了一个恶魔。”

小悠听见“恶魔”两个字，微微歪头，像是在听一首她自己唱过的歌。

“她的契约很简单，”顾清尘继续道，“只要提供——血液。”

“什么？”

“不限种类。”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空气轻轻地抖了一下。

萧景焱的脑子顿时短路了三秒。

“你是说……提供血液？人血、动物血、都行？”

顾清尘轻描淡写地点头：“对。她不挑食。”

小悠在一旁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笑：“不过，我比较喜欢热的。”

萧景焱沉默，思维像被火烤的玻璃。

他在心里非常、非常明确地意识到——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能理解的范畴。

“你这是要组个地狱偶像团？”他低声说。

“差不多。”顾清尘淡淡一笑，“白域现在的算法倾向组队主播。人设互补、阵容稀缺，流量更高。”

小悠举起手，笑容明媚：“我擅长唱歌、吃人和撕鬼。”

顾清尘补充说明：“她是A级恶魔，在论坛上雇佣一次要两万积分。签了永久契约，就不用再续约。”

萧景焱：“……代价呢？”

顾清尘目光轻轻一转。

“——血。”

空气再次安静。

萧景焱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完全从梦里清醒。

他盯着小悠看了好一会儿，那双眼确实是异样的——瞳孔带着细微的银光，像在反射不存在的月亮。

“那她吃什么？”他问。

“想吃什么都行。”顾清尘笑笑，“只要她不吃我们。”

小悠舔了舔唇角，眼神亮得危险：“放心，我对主播没兴趣。”

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像猫打呼噜：“主播的血，太甜了。”

萧景焱表情僵硬地转头：“她是在夸我吗？”

顾清尘：“嗯。可能吧。”

三人之间的空气有那么几秒极度微妙。

——一名军人、一个医生、一个恶魔。

——一个睡了两天的失眠者，一个用算法找死的理智人，一个带角的美少女。

房间的灯光反射在墙上，像一层柔白的膜。

外面的白广场依旧空无一物，只有那种永恒的光。

顾清尘收起光幕，站起身。

“吃饭吧。恶魔不需要睡眠，但人类要。你刚恢复，先补充点营养。”

小悠立刻精神一振：“能喝血吗？”

“等你表现好一点再说。”

“好吶～”

她笑得甜甜的，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

萧景焱看着那两颗牙，突然有点怀疑——

也许C级副本还没开始，他们就要先死在自己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