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可是,练功不是自己的事情吗?又不练在别人身上。更何况不坚持下去,不就前功尽弃了?这好像很不划算。”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好解释。
金叶看知竹没在说,他也没打算继续交谈下去,他得去后山里的野泉子里冲个澡,太热了。
知竹去了厨房,还未到,便听到了金焕和其他徒儿的争执。
准确来说,是金焕被刁难。
金冬秋抱着臂,靠在灶台上,对金焕说:“就这么一点了。”
“可每人的分量是一碗。”
“现在是什么时期啊?大家都得缩着吃,谁也不能开小灶!”
“班主的膳食费是按月给的,这个月还不过半。”金焕难得的顶了嘴,因为他太饿了,刚练完功,正是大量进食的时候。金冬秋不可能不懂,可他就是刻意刁难他。那手掌大的碗里,只有一枚鸡蛋大小的饭团子和零星的几片菜叶子。
金冬秋不耐烦,伸手将金焕的碗夺过:“爱吃不吃,吃就这么些,不吃拉倒。”
这会儿,知足也进来了,他也是来觅食的。看着金冬秋手里的碗,他皱眉:“这个月还未过半,余钱丰足,为何克扣?”
“这叫未雨绸缪!”金冬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多久没开张了?没了收入,我们以后吃什么?现在不省着点,下个月怎么办?”
“金班主都没说话,你怎么就自己做主克扣膳食?”知竹有些发怒,毕竟这也关乎他自己的口粮。
“那你到是叫班主说话啊!”金冬秋的脸本就是尖下巴,这一笑,显得更尖了,尖的快戳到脖颈了,碍眼得很,跟那画本子里的蛇精不相上下。
知竹收回视线,胸口略略欺起伏,明显被气着了。他和这个金冬秋一向不和,没有缘由的,有些人,你只看一眼便知合不合拍。
金冬秋是负责大家伙儿膳食的,因为他会做饭,金班主大概是因这个缘由才将他招进来。不然以他的条件,尖下巴、肥臀、短腿,怎么都跟粉墨行当不沾边。不过,老天爷算是为他开了一扇窗,他嗓子还行。所以,上个扮相,还是有个半角能演,最重要的是,他做饭的手艺比唱的好。
所以平时,金班主对他的要求并不多,多的是对厨艺这方面的苛求。
这回金班主一直待在屋里不出来,没了话事人,到显得金冬秋这个‘厨娘’耀武扬威了。
知竹冷笑:“我们晨起练功,也没见着你们吃的什么。”
金冬秋脖子一梗:“当然吃的一样!”
知足又笑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不信又怎么样?只有一个方法,去找金班主。可眼下这个情况,谁又会去触这个眉头。
他也知道金冬秋在赌,赌金焕不会因为这个去找金班主。而金冬秋给金班主准备的饭菜,从来都是满满一碗。与他们的不一样。
如若金焕找了金班主,他顶多被骂一顿。如果金焕不找金班主,那么以后,他们三个怕是在这个班里难行走了。
“都站在这个干嘛?本来位置就小。”金冬秋拿着簸箕赶人了,“要是不满,就去找金班主,要么就自行离开,大门就敞着,没人拦着你们。”
知竹和金焕就这样被赶出厨房。
此时,天光大亮,无风,身上都是黏腻腻的汗液。这会儿,在后山冲完身子的金冬秋也回来了,上身没穿衣服,脖子上搭着灰色的浸湿的洗脸布,走几步,他便抹搽一下脸,头上的水滴还在额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光看着就很凉快。
他见二人站在厨房门口,好奇问:“你俩站在这干嘛?”
“没饭吃。”知竹答的很简单。
“什么?”金冬秋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没饭吃,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看。”
金冬秋看了眼金焕,又看了眼金冬秋,选择掠过他们身后,进了厨房。好一阵,金冬秋铁青着脸出来,那张圆脸鼓的像个包子。
三人没有对视,也没有对话,僵住在原地了。可是他们俩谁也没想到,这会儿,金焕倒是动了,他走了,往金班主房的方向走的。留在原地的金冬秋和知竹对视一眼,都是不可置信的询问,然后,跟了过去。
他们俩不敢进去,都默认地在门外驻足,寻个墙角蹲下。
除了饭点以外,金焕几乎不会进金班主的房间。所以,金班主看门外来人时,眼里也杂着一抹诧然。不过很快就抹去了,他粗噶的声线响起:“可有事?”
金焕点头:“没饭吃。”
“怎么可能?”金班主不信,“这个月没过半。”
“就是没饭吃。”金焕又重复, “没饭吃,练不了功了。”
金班主当然知道练功多消耗体力。没饭吃怎么能行,于是他问:“那饭哪去了?”天未亮时,金焕明明送来了一大碗。
“不知道,反正我没有。”
“反正你没有?”这话细细寻思,是有些不对劲儿的,“只是你没有?”
金焕摇头:“我和知竹还有金叶。”
“其他人都有,就你们三个没有。”
“是。”
那金班主明了,那些碎语,他在屋里是听的一清二楚的。不过,有些人是经不起风浪的,以后留在金家班也会是个祸害。看样子,出去也罢,不留了。
“你先出去,一会儿就有饭吃了。”金班主又说,“能忍的一会儿?”
“能,还行。”他摸了摸肚子,像是安慰似得,金班主笑出声,“你小子,什么都忍,就是忍不了饿肚子。”
“吃饱了才能活着,活着才能想其他的事情。”
金焕出去了,金叶和知竹立马迎上前,金冬秋先开口:“怎么样?”
他跟金焕有一点很相像,怕饿。这一饿,他的心口就突突跳,很不舒服。所以,金冬秋断了口粮这回事,他是很气愤的。
两人都瞪眼都在等金焕的消息。
金焕点点头,金叶终于露出两颗小虎牙:“终于能吃上饭了,饿死了。”不过,他问,“什么时候能吃?”
金焕摇头,回头看:“不知道,等着吧。”
低空跟个火炉似得,大家伙儿都不愿意在屋里待着,院子里那颗歪脖子树倒是相互争抢的好地方了,虽然没比屋里号多少,但胜在有风。
院子不大,还分成了好几派,金焕和知竹还有金叶三人坐在屋檐下的墙角,屋檐能抵挡一些热光,墙角也算是透着一丝凉意的。歪脖子树那边的视线频繁的在他们身上扫着,扫完后,他们三人好像其他人饭后的花生豆,越嚼越香。那些话,他们三人自动屏蔽,因为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了。从发来不注重口腹之欲的知竹此时也有些受不住肚子的抗议。
他竟不觉感叹:“还别说,饿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好像记得你从来不在意这些事儿。”接话的是金叶。
“是啊,因为以为没饿过。”又补了一句,“现在理解你们了。”
金叶露出虎牙:“你也若是经历过饥荒,吃饭的时候那米粒掉到地上,你都捡起来吃掉。”
“真假?”知竹有些不信,他没见过。
“你没见过?”金叶半疑着眼神看向金焕,“你也没见过?”
金焕点头:“见过。”又说,“很多事情得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金叶认同:“是啊,有时候人的共情只是悲悯之心,并不是感同身受。感同身受可不是什么好词。”接着他笑着看向知竹,“希望你永远不要感同身受真正被饿的感觉。”
这个话题知竹插不上嘴,毕竟他真的没有意义上的饿过,现在的饿度,是他的极限。肚子咕咕噜噜的,食道里不停反着酸水,嘴巴里泛着苦,注意力还不能集中,心还莫名其妙的慌,太多感觉了,他不喜欢。
其他人于各自的地盘嚼着饭后的花生,歪脖子树下的金冬秋看着墙角蹲着的那三人还在谈笑风生,心中一股莫名的火气,他说:“哼,那三人啊就是惦记着双金的位置,可是位置就只有两个,你们说,会是谁的?”
金花蕊插嘴:“唔——不对,角的位置只有一个。”
一旁的金蕾附和:“就是啊,角只有一个,就算双金在,以后也是要相争角位的。”
金冬秋不太懂这些,因为她只早上练一会儿的功,就去做饭了。他讨厌那种大家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敛起不悦,继续说:“重要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三个最终会自相残杀,现在摆出个兄弟有恭难道不好笑?”
“就是,真够不要脸的,这太明显了。”花蕊早就看不惯他们三个了,“显得我们多懒似得。”
“那可不是,金家班以后何去何从都不知,金班主又不露脸,你说,我们练功给谁看啊?”金冬秋说的振振有词,“我们以前天天练功那是有台子上,有钱赚。自从双金那个事情以后,不说别的,我们这脑袋都是暂存在脖子上的,那种逃命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看看,我们还出于惊恐之中,那三人都排好队溜须了。”
“就是,要是我还没缓过来,何须轮的到他们!”金蕾带着怒气附和,“倒是显得我们无所事事了。”
“那么勤奋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没有大师兄。”这话,是金冬秋说的。他的视线看像一只没什么存在感的金书杰,他以为大师兄会说两句话,毕竟现在只有他年纪最长,资历最老,最关键的是,大师兄自从来了羊城,也跟着他们不练晨功。
大师兄金书杰听到了金冬秋的话,也听着师弟们嘁嘁喳喳的,他并没有参言,只是默默往墙角挪了挪。
自双金走后,他便是整个金家班资历罪老的人,但不是最灵光的那个,他的条件一般,不是顶尖但也不是最差,平日里,有双金在,他最没存在感。
如今双金不在了,倒是将他显出来。
身后的徒儿们各个都附和着,力挺大师兄,这无疑将金书杰抬的有些高。
有些还特意大声,故意将声音传到对面去,让那三人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