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串子 第10章 除夕将至2

他越说越气，心中那团憋着火怎么都出不去，憋的他窒息，憋的他两眼发蒙，于是，他在面前一亩三分地之间来回踱着大步，在膳厅里转圈圈。

面前的凳子真是碍眼的很，他直接抬脚用力一踹，凳子卷了出去，差点儿散了架，声音叮叮哐哐的，一声未平一声又起，没个停歇。

“刘婶子呢！刘婶子呢？”华越致远手举过头，怒喝着。

一直在门口的老包赶紧提袍进来，说，“刘婶子在厨房。”

“把她给我提过来！”

老包不敢耽误，连说是，转头退了出去。

他早就在门外听到二老爷的怒喝声，随时竖起耳朵等着传唤。他的步伐烫脚，走的迅疾，迈进厨房，黑不隆冬的，左看右看，这刘婶子呢？老包又往里走了点，才在灶台边上的摞菜筐子的位置，看到了凭空出现的一双黑黢黢的枯手死死扒住框边，他又往里走了一步，勾头一看，是缩头缩颈的刘婶子。

她抱着头，蹲在那，抖抖瑟瑟的。

老包收回视线，说：“二老爷找你。”

刘婶子惊恐万状，不肯从那裹挟的位置出来。老包皱眉头，说：“出来了，在这躲着也没用，是老爷亲自点你的名儿。”

刘婶子双手合十，不停低上下摩挲着，求老包，能不能当没见着她。老包摇头，拒绝了。“走吧，耽误越久，二老爷的脾气越难消。”

“可这事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二老爷叫我干什么去啊？”

“具体干什么，去了就知道了，你先出来。”老包看着一直蹲在角落里，甚至还往后挪了好几步的刘婶子说，“你就算把自己塞到墙角里，今天也必须得去。”

“你———你能不能当没找到我？”刘婶子得哭腔严重。

“不能。”老包拒绝的很干脆。当没看着她？那他怎么交差？

“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刘婶子显然有些绝望，眼神有些勾直，“一点办法都没了？”

老包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为了完成任务，他也只能按捺住脾气，说：“别想的那么恐怖，二老爷叫你过去很正常，说不定有其他事情交代。”

“我不信，”刘婶子还有，“我都听到了，全听到了。”

“你听的不真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出来！”

“真的？”

“真的，你赶紧出来。”老包皱着眉头，不停地催促。

可刘婶子根本就软的站不起来了。她耸着眼，发出呜呜地哭腔：“老包，我，我害怕。你能不能帮帮我。”

“不能。”老包实话实话，“我怎么帮你？”

其实，刘婶子早在厨房里就听着膳厅发生的事了。她已经知道自己寻错了人，还让二老爷吃了瘪。

她害怕啊，所以她躲了起来。

刘婶子的心都突突的快从嘴里飞了出去，两眼直抹黑，最终，刘婶子是被老包提溜回去的。

到了膳厅，刘婶子的腿跟软筋儿似得，老包将她往地上一扔，便顺着力道塌拉下去了，像个放多了水的面坨坨。老包看着刘婶子坍塌的背影，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刘婶子眼不敢抬，胸不敢挺，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板砖里头，她那哆里哆嗦的样儿，让华越致远气不打一出来。

他怎么就找个这么个玩意儿，刹那间，那些还未动筷子的饭菜，全泼撒在了地上。

又是一阵叮叮哐哐，刘婶子更哆嗦了，她惊恐地瞪大眼，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眼眶中，那种未知的恐怖才是最折磨人，她要亲眼瞧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你，就是你！”华越致远指着刘婶子，“人你都能认错，你这双眼要来何用！”

“老、老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刘婶子双手匍地，沙哑得老人声一句接着一句，“老、老爷…我真的知错了。”

刘婶子越是这副鹌鹑样，华越致远越生气，他迅疾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踹到了刘婶子的右眼上。他是卯着力的。

刘婶子整个身体向后仰去，接着疼的捂着眼“啊啊——”地撕叫，撕心裂肺叫，像杀猪叫，她在地上打滚，在地上翻转，像煮熟的鸡蛋那样，到处滚着，没有目的地。

小百灵吓死了，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怕引得华越致远的目光。当然，她也心疼那一地的饭菜，这个晌午，她又该饿肚子了。

华越致远的气眼见的还是散不去，心中淤堵的很。他左看右看，终于，将视线挪到了角落的小百灵身上。华越致远看着小百灵露出了笑，小百灵身子一抖，头皮瞬间缩紧，浑身僵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又一阵惨叫传来，外边儿的仆从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刘婶子，更是躲在角落，嘴里一直念叨：“听不着，听不着。”

过了几刻钟，老包和二愣子进去了。

刘婶子和小百灵都是二愣子拖出去的。

残羹剩饭是宝子捡的。他边拣边吃，憨笑了好几声：“好吃。”

老包在一旁笑：“你小声点。”

宝子依旧嘿嘿笑着，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有好多好吃的，两手都不闲着。

二愣子是华越致远仆从里唯一的壮丁，没了从北到南的一路颠簸，这段日子倒是让他长回不少肉，尤其是他很深的眼窝和双颊。

偶尔，他看着井水里倒映着的自己，还算是满意现在的生活，最起码这张脸看起来不像个骷髅了。是以，他的力气也比从前大了许多。

他左手拎着刘婶子，右手拎着二夫人。像极了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视觉。刘婶子倒是好拎着，她轻薄的像个蒜皮，他单手将她放到了厨房门口就成了，随她飘去哪，反正他的任务完成了。

而另一只手的小百灵可没那么好应付，他凝住看起来快要散架的二夫人，那张方脸花的像花有钱人家穿的花布料子似得，只要她不睁开眼，他甚至找不着那眼皮在哪呆着。

这可怎么办？扔去老爷的厢房门口？

好像不行，那不是给二老爷的眼上药吗？

二愣子陷入了为难。

可这会儿，偏生脚下的小百灵动了，两人对视上，她竟然攀附着他的腿，抱住之后又往上爬，那双手攀到他的大腿根后，狠狠地扒住，用了力，二愣子打了好几个寒颤，不敢动。

接着，小百灵站起来了。

原来，是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二愣子并没有伸手扶住小百灵，反倒是凝住她那张花花哨哨的脸，等着她先说话。

有意思的是，小百灵也定定地凝住二愣子，然后左脚搭右脚，身子往前一倾，打眼看，遂似腿脚站不住往前瘫软过去的。

她的头顺势偎在二愣子的胸膛上，藏了进去，双手攀附住他的脖颈脖颈，说：“对、对不起，我没站稳。”

二愣子的喉间滚动了几下，说：“没、没事。”

“送我去府邸空着的那片后罩房吧。”小百灵说，“反正老爷也没说让我回去。”

这和二愣子的想法不默而合了，他没有理由不送去。只不过，不同的是，这回二愣子是打横抱着小百灵去的。

后罩房那也就是一年半载的没住上人，那墙皮却早已被阴绿绿的青苔占了满位，有些空屋子看起来像散架子似的，不堪一击。

二愣子往里走了走，找个看起来还算凑合的、完整的房子踹门而入。扑鼻满脸的灰，房顶上的木梁肉眼的挂满了银白的丝，缠缠绕绕的。

正方形的内室，一眼望到头，一张木板床、单人木衣柜，衣柜把手看起来有些松动，感觉只要去拉一下，就能连门一起拽下来。

还有一张正方形的桌子，即使铺满了灰，依然能看见灰底下透出的暗暗地油渍，看样子平时吃饭都在那张桌子上的。

“你就在这吧。”二愣子收回视线，对小百灵说。

小百灵将头埋的深，在二愣子的胸襟里，不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她到底什么个意思，于是，他往前走上两步，双膝一弯，将小百灵滑去了扬着灰的木板床上。

力度不大也不小，但冷不丁地摔下去，骨头还是搁的疼，小百灵侧躺着身子，缓了一会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昏暗逼仄的内室里，大家的视线都模糊不清，她颤颤地伸手抓住二愣子的裤角，说：“我饿了。”

“我也没吃饭。”二愣子说。

“我也没吃呢，要不，你出去找找吃的？”小百灵撑起身子，往前靠了靠，“然后———我们一起吃？”

“一起？吃？”二愣子想了想，垂下了眼。

兴许在昏暗的视线下，或者是漆黑的环境里，一切幻像都会被黑暗吞没，那些不切实际的触感，不切实际的幻想在黑暗面前瞬间露出狰狞的面目，各个像个重刑犯似的，逃得无影无形。

饿了？他也饿了。

他经常饿着，他经常吃不饱。

怎么办？

找吃的？

去哪找？

再说了，她饿了关他什么事情？

再说了，能找到吃的肯定先顾着自己，凭什么分给她？

所以，二愣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