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神令 第2章 暂别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秦知训眼底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即使在盛夏阳光耀眼的时节，也让贺明承感觉十分寒冷，这种感觉让他很陌生，他本想和盘托出，想了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睁开眼第一面，贺明承就感觉到了，秦知训变得比之前更加不易近人，也更加危险。

“我本来是在偏远的小山庄和一个老婆婆生活，后来她的儿子把我送给一群住在悬崖边的人，把我关进一个黑漆漆的洞里，洞里有好奇怪的味道，我……我……”

秦知训心忽然沉了下来，后面应该就和千千万万的玄蛇一样，做实验，失败，死亡，抛尸，只不过贺明承活了下来。

“你和魔族什么关系。”秦知训没让贺明承把这个问题的回答继续说下去。

“魔族？那些人原来是魔族吗？但我感觉他们不坏，他们说我很有什么龙的潜质，什么共鸣什么的，我不太懂。悬崖上那些人把我放到一个台子上，想把一个珠子放进我眼睛里，我只觉得好痛好痛，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着，贺明承摸摸右眼，不着痕迹的抖了一下，快速眨巴几下眼睛。

怎么回事，难道融合成功了？不对啊，不然那帮老头也不会把我送到这里了，难道……

贺明承偷偷瞄了眼秦知训，一时失神。

比以前更瘦了，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额角出现几根白发和青丝一并束起，只有耳垂不曾变化。

贺明承一时百感交集，眼皮耷拉着，心脏“咚咚咚”地跳，胸口起伏不定。

秦知训轻吸一口气，手背搭在贺明承额头。

贺明承心跳更快了。

但是秦知训却纳闷了，药丸的药方早就很成熟了，应该没有致人心跳加速的，小孩眼神坚定，吐字清晰，也不像说谎，难道是药丸对玄蛇有其他未知的功效？

贺明承知道自己体内还残留有什么，秦知训手刚放上来的时候，心脏着实跳漏了一拍，正当他忐忑的等着秦知训问讯时，秦知训却垂眸看他一眼，拿开手，问，“你饿吗？”

秦知训想了想，还是觉得药丸没问题，小孩消耗大，容易饿，更何况死里逃生也没辟谷，应该是饿了。

贺明承在心里长呼一口气，刚想说没饿，肚子就饿得隐隐作痛，只好改口说饿了。

他拍拍肚子，瘪嘴，“真不争气！”

锁魂山其实没什么好风景，山上除了树还是树，不会开花，也不结果子，一年四季就这样随风摆动，十分无聊。山下上山的路口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纵然是三伏天，待在山附近也是凉爽非常，如果没有被人间称作锁魂山，那着实是个避暑圣地。奇怪的是山顶那一块却不凉爽，脱掉鞋走在石头上面，还有点暖洋洋的。

贺明承走在下山的路上，静静地跟在秦知训身后，偶尔小跑几步跟上秦知训，左边瞧一眼，右边瞧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这里就是锁魂山，我记得以前似乎不叫锁魂山……”

“大人，这是什么？”

贺明承明知故问，指着传唤阵说。

“传唤阵，可传送与传音。”秦知训一边慢悠悠回答，一边踏进传送阵里，等贺明承一起进来。

“传唤阵？刚刚上面好像也有一个。”

“那个是专人专用。”

专人专用，专人专用。

贺明承在秦知训念咒诀时，仔细琢磨着这几个字，想着这个专人，到底是谁。

一阵恍惚，两人来到了一处乱石边，秦知训微抬手，并起双指，指尖刚出现一点淡蓝色雾气，就凭空凝出一支冰锤，“呜—”一声飞远，扑进水中，下一秒带出一条肥美的鱼返回岸边。

贺明承面色铁青，似乎是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忙说，“大人，怕脏了您的衣袍，剩下的我来处理吧！”

刚说完没等秦知训反应，三步并作两步搬来那条大鱼，拿起冰锥处理起来。

秦知训略微蹙眉，这小孩看着挺沉稳的，看来真是饿坏了。他轻叹一口气，略微有些自责，随手帮贺明承生了火，从一边衣袖里摸出两包粉末一个瓷杯递给贺明承，然后去旁边打坐，让贺明承自由发挥。偶尔眼睛眯一条缝，看看贺明承在干什么。

这个小娃娃一会给火堆扇扇风，一会放点秦知训给的香辛料，一会跑去岸边拾柴火，一会研究小瓷杯里的水是怎么一直倒不完的，但是小瓷杯的水一碰到地面就消失了，进肚子的水却没有消失，直到一整条鱼都吃完了，贺明承都还在研究。

这期间还用棕榈叶给秦知训包了一份烤鱼过来。他等贺明承研究瓷杯没空看他，一小口一小口吃完了。

别说贺明承看着小小的，烤起鱼来还真有一手，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居然外面没烤糊。秦知训之前吃大师兄烤的鱼，要么得放很多香辛料，要么只能吃没烤糊的一小部分。

秦知训仔细咀嚼，频频点头。

“肉吃完了，吃点菜。”

话音刚落，秦知训就带着贺明承闪身到了水底。贺明承下意识闭气，紧闭双眼。

“放轻松，可以自由呼吸。”秦知训指向贺明承左手背，不知什么时候，贺明承手背上多了一个避水诀。

他惊讶的回头看向身后衣袍在水中漂浮不定的秦知训。

他虽然不能修行，但是习武，也与很多修仙者打过交道，甚至对鲲鹏一族的族长都能瞒天过海，那位组长算是修仙界顶尖的神识了。他自认为警惕性，无声无息被贴咒诀而自己一丝一毫没有察觉。

他忽然有些后悔，就应该在最初全盘托出，但是现在也晚了，一个从前面对凡间无数信徒的天上之人，怎么还会相信一个撒过慌的小孩？

忽然间，他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秦知训看到他这模样，还以为他对眼前的场景很失望，稍微有些着急地解释，“这里虽然看着比陆地上市集小的多，但是这里是妖宗水族最好的素菜馆，这家老板是鱼类，不卖海鲜，方圆百里又没有人家，只能这样能让你勉强不挨饿。”

贺明承只是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市集的大门。

一进门，和外面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外面稀稀拉拉几个小摊贩，在昏暗的夜明珠旁卖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海底产物，小摊贩衣服也破破的，眼睛鼻子没一个在正确的位置上。进了门，差点被各个楼宇上明珠闪花眼，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丝毫不逊于陆地，秦知训带他去的，是一家看上去不太起眼的小店，但是店面里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两人刚坐定，就来了一个店小二。

“凉拌海带，凉拌海藻，凉拌海草！大人，这是给您留的海桃酿！还是和以前一样，您慢用！”这个小二下半身是身鱼尾，上半身是是人身，但是两耳旁又留有鱼鳍，和岸上看见的人鱼不太一样。

“唉，大人今天带了客？需要加菜吗？”小二听完秦知训的菜装模作样在本子上写了写，但本子上什么也没有，纸张在水里也是糊成一坨，应该是照搬岸上的，但其实靠脑子就能记下了。

一声洪亮的“好嘞！”，小二离开，上完了菜才又去招呼其他人。

秦知训打开葫芦，抿了一小口酒，把小葫芦挂在竹笛旁边。他本来不喝酒，但是因为他自身原因，灵力在一段时间内流失逸散，难以恢复，灵石提供的灵力有限，而这海桃酿只喝一口就可以加快灵力恢复，还提神醒脑。

海桃是仙物，生于海底，成熟时会发出格外诱人的香气，但这香气确实致命的，需要用特殊的工具遮挡才能前往采摘。虽然这仙物对修为没什么大用处，且提供灵力之多也不是普通修仙者可以承受的。各地需求不多，只在极偏远的海域还有那么几棵桃树稀有，每年酿出的酒也不过那小小三壶。因着秦知训庇护着这一带，每年夏至冬至都会给他备上一壶。

酒液顺着舌头滑过喉咙，浓香伴着灼烧感直达胃袋。为了压制这个灼烧感，秦知训率先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看着绿油油的一片，贺明承确实在没什么食欲，但是他是真的饿了，瞟了一眼秦知训板直身体，一点又一点将菜送入口中，粉嫩的舌尖触碰到筷子又收回，浓密的眼睫毛很长时间才随着眼皮滑下一次……

贺明承喉头滑动，不敢再看。拿起筷子，慌慌张张的狼吞虎咽起来。

明明在外面平平无奇，进嘴刚嚼两下，香气就蔓延开来，越嚼越香，脆嫩的海藻在嘴里像是放鞭炮，清甜的汁水填满了口腔，贺明承第一口就被惊艳到了，就是有点塞牙。

再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海带汤，吃饱喝足，就有点犯困了。

“困了就睡吧，我带你回山里。”

“大人……您……能收我……为徒吗？”

啪嗒—

贺明承昏睡在了桌子上。

秦知训微眨眼，将溢散的些许灵气收回，放下海中流通的钱币，带着贺明承悄然来到了海面。

秦知训将手覆在贺明承的头上，缓缓注入灵流。

“你把他关于这里的记忆封印了？他有了水灵珠，记忆就是水灵珠的一部分，现在他灵力弱还好说，日后他要是开始修炼，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幽簧从秦知训衣襟内的一片龙鳞中，幽幽飘出。

“玄蛇怎么修炼？”

“那倒也是。”

秦知训让水球托起贺明承，然后对水球画上咒诀，水球开始摇摇晃晃地送着小小的贺明承离开。

“这小孩说话真真假假，别看外表这样，说不定年龄都是假的。我看他没有这段记忆的话会去做什么，见什么人。”秦知训眼眸一暗，“到底是谁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幽簧没有继续看水球，而是转头对秦知训说：“没想到天雷劫会在夏至这天，灵力溢散，不可能扛得住，你只能压低修为。”

“在小孩面前还强撑灵力雄厚的样子，会有损修为，我给你一个药方，炼丹后服下，三日内不要压制修为，也不要强撑灵力，之后再服一颗就可以恢复如初了，我在你灵力爆发的时候帮你护法消耗了太多，可能很久不会再有回应，嗯，要是能帮我找到不惑仙草，我应该能恢复的更快一点，谢谢！”

说完一大串话，也不管秦知训什么回答，自顾自变为一缕青烟，钻回了龙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