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搁浅 第19章 FM 91.6（三）

【二二四案调查卷宗】

【调查阶段：立案侦查】

【询问时间：11月10日 13:00 至 14:40】

【询问地点：南菱市孤湖区断桥路麦当劳市二院店】

【记录人：梅扬】

对，那两年我是在市二院店麦当劳当夜班员工。

这两个顾客，记得，但名字不清楚。

……叫展熹承是吗？之前我值夜班那阵儿有时他会来店里点一杯可乐过夜，偶尔嘴角还有伤口，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打架。

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唔……比较奇怪的是有几次他随身带着两个书包，其中一个是比较迷你，基本都在周末，书包从大小看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用的，天蓝色，方方正正，不高档但很整洁。

厉皎？他啊，可能以前白天也跟一中的同学来过，但我明确注意到他就是那天凌晨一点半左右，有个同事突发肠胃炎去隔壁市二院挂急诊，结果没想到厉皎缩在玻璃门夹角，差点一脚踩到他身上，那个同事是兼职，本地人，值夜班会把家里养的京巴偷偷带来，反正经理不在。

倒没有伤到，只不过同事当下就是嗷一嗓子，喊得人耳膜都要出血，我本来半梦半醒，给震得脑壳“嗡”地一下还以为出什么大事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定睛一看，有个学生一动不动死人似的躺尸蜷缩在玻璃边。

同事差点厥过去，贝勒爷也尾巴横飞绕着他叫，哦，贝勒爷就是那条京巴狗，反正场面挺混乱，我们都吓了一跳，可能因为换季降温风刮得厉害，或者他喝酒不上脸，总之脸惨白，没血色，越看越让人心里没底。接着意想不到的是，展熹承忽然推门出来把人抱进店里放到座椅靠着。

一开始他说醉酒后姿势不对的话，气管很容易被呕吐物呛到，致死案例有很多，我还只觉得这小孩出人意料挺细心的。没想到刚过一会儿，厉皎就吐了，我操，真的太有先见之明。

然后？然后厉皎一边吐一边掉眼泪也不出声，问他话，就说自己只喝了几杯香槟而已，没有醉，展熹承帮他擦脸，漱口，顺气，还把地板给拖了。吐完没多久厉皎就睡着了，手扒着展熹承抱得很紧，像那种树袋熊勾着树，原本我想看手机紧急联系人能不能找到家长，但展熹承说不用，后来就一直用那种很别扭的姿势让厉皎躺在他腿上。换成一般人肯定觉得麻烦，或者至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但展熹承就那样坐了一夜。

所以那时我就感觉他们关系应该挺好的。

两个高中生比那种看起来邋里邋遢不太能沟通的流浪汉好多了，我对他们是没有什么反感的，渐渐地会稍微留意。

但是，确实有点奇怪。

大约半个月前厉皎晚上也来过麦当劳，因为帽子跟卫衣的是同样的搭配，所以我有印象，而且那晚同事也揣着贝勒爷去二院挂急诊了。展熹承同样在场，坐的位置不算偏，第一次两个人看起来完全不认识，第二次的时候展熹承又很照顾他。就在我以为第一次是没有看见对方的时候，醉酒事件过后，工作日的午饭时间，好像是校运会学生出来买吃的，展熹承跟厉皎都在，但是，两个人之间看起来泾渭分明得画着一条楚河汉界。

从此我才真的对他们的关系感兴趣，高中男生吵架也不至于频率那么高，那么旷日持久吧。而且我观察过其他学生的态度，通常吵架的话也多少都有交流，但他们两个之间完全就是一种隔绝空气的距离感。

时隔两、三个月左右，平安夜，展熹承又来店里了。那天他看起来伤得有点厉害，鼻梁挂彩，平常经常挂在脸上的笑也没有了。我本来想问问，但他应该是疲惫的原因，面无表情眼睛露出下三白……竟然还挺吓人的，我就没敢多嘴，虽然来取餐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正常那种礼貌的笑。

也就在这天晚上，厉皎来了。但是没有装作不认识诶，他是校服外面套着羊角大衣，先去了趟便利店，那两年隔壁的罗森全家都还没开，他应该跑了挺远去的孤湖公园店。他拎着一袋子创口贴酒精跟湿巾牙刷这类的日用品回来……还有一个白色耳罩，也是全新带标签。

当季麦当劳是跟米菲联名，他先买了份开心乐园套餐，自己吃了会儿，听到展熹承肚子响了才把人摇起来，又买了全家桶跟乐园餐，摆满一桌子，特豪华，跟展熹承每次孤零零的饮料形成鲜明对比。展熹承醒过来，厉皎就说，因为想要集齐玩具才多买的，他不吃就扔了。

展熹承就吃了呗。

那天不是平安夜吗？正常是吃苹果，但套餐的苹果是切好成片，当时厉皎冷不丁说，苹果都被分尸了怎么算平安果……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刷微博正在看一个高原植物科普视频，扭头窗外飘起雪，我就摘了耳机，听见展熹承在笑。

他一边笑一边拼两份苹果一边说，厉皎，你一直在关心我吗？

体育课穿错我的外套，来取试卷把水杯忘在我的桌上，图书馆借记册线索留的纸条是你写的吧？医院走廊的外卖也是你点的吧？你知道我能看出你的字体，对吧？你真的把我的背影错看成别人了吗？还是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成一条泳池里想钓到的鱼？

当时我真是大气都不敢出，心说什么情况啊！全神贯注地偷听又怕被发现，幸好我值班的位置离得近又是视线死角。

厉皎顿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地承认，我是故意的。

然后展熹承说，我知道啊，我是愿者上钩。

他接着说，那天在办公室我听年纪老师们讨论志愿意向填表，你想考音乐学院，去柯蒂斯，以后当职业大提琴家跟乐团巡演，你知道我的吗？

厉皎摇头，展熹承也没接茬，而是递过去一张纸，实在看不清，但印着横竖线条，我猜测是志愿单？厉皎接过，展熹承才又开口，说原本是想要你自己看见，但最近你都没有去旧图，我怕万一有别人突发奇想借了那本书，就又拿了回来。

后来他们很长时间都没交谈，那张纸上具体写着什么我也不清楚。

厉皎是斜对我的方位坐着看不清表情，扫了一眼那张纸后，觑着对面好半天，接着低头反应像是被逗笑的抿嘴，把纸又扔回去，应该不是生气，因为动作幅度轻飘飘的。

那两份切块的苹果也被展熹承拼成一个小的完整的苹果形状。

……

确定没有弄错就是他们。

……

厉皎把展熹承从楼梯上推下去？

同校学生说他们在校内关系非常差吗？这个我确实难以评判，但仅从我个人能看到的视角，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前面说的那样，肢体接触也很亲密……甚至有一点过于亲密。

没过多久展熹承就彻底没有再到店里过夜，近一年里都没有，当然，白天有跟其他学生来过。

只有一次，就那一次。

当晚除了展熹承跟厉皎，有一个外形比较惹眼的金发男生，穿着打扮浑身全黑色，还有一个栗色头发的男生，后者年龄看着小点，那天四个人在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会儿。

说什么？

这我真不知道了，也不能给你瞎编啊。

大概什么时间？

一月中旬吧？啊！正好是要开学那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