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夫人突然压低的声音像块冰掉进热茶里,再加上其带有犹豫的语气,瞬间让冬骊明白,她接下来要说的,不是生意上的事情,而是“家事”。
(系统:【宅斗副本】正在加载中……当前副本难度:★★★☆,预估宿主手拿把掐。)
冬骊眨着无辜的杏眼,睫毛扑闪扑闪:“可是庞公子又惹您不快了?”
“他?”戴夫人嗤笑一声,“他被我禁足在家,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三十好几的‘庞秀才’罢了。”
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丈夫已经不那么在意,戴夫人有些感慨:“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生死大事,男人科举做官,女人相夫教子,原也没什么区别。人生不如意十之**,活不下去就寻死,过不下去就和离,知道考不上也就别考了,横竖都是放弃。可若是舍不得,放弃不了,那就想个办法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凑合呗。”
她话锋一转:“可如今遇着件事,却是没什么舍不得的,更不稀罕,偏生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穿泥金裙的夫人,才想起从进来开始就把她忽略了,连忙道,“瞧我,光顾着说话,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手帕交窦夫人,今日要说的,就是她家的事。”又换了个角度,“蛮儿,这是东老板。”
(冬骊OS:蛮儿大抵是窦夫人的闺名。)
“窦夫人安好~”她施施然行了个礼,引着二人进了后堂僻静处,才面露难色,“想必二位夫人也知晓,我不过是做着小本生意讨生活罢了,没什么见识的。二位夫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想来我是更没有办法的。”
戴夫人连忙道:“你可别这样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之前我家那事,与你说过就豁然开朗了。你瞧我现下是不是气色都好了许多?不过你也不要有压力,就当我们是病急乱投医。我们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只怕帮不上忙。”冬骊垂下头,那是一种十分乖巧的姿态,最得戴夫人和窦夫人这样年纪的长辈喜欢。
戴夫人怜爱地拍了拍她肩膀,接着用眼神示意窦夫人。
窦夫人清了清嗓子:“是我家囡囡……唉……”刚一开口就是一声长叹,“东老板莫看我这样一把年纪了,膝下子嗣其实不丰,只一儿一女。每每去上香,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两年前,囡囡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我是既不想让她低嫁了吃苦,又怕她高嫁了受磋磨,从余杭到苏州,几乎是把能够得着的青年才俊看了个遍,这才选定了个门当户对的清白人家。”
她自己说自己是“一把年纪”,其实也只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冬骊没插话,静静听着。
果然,窦夫人越说脸色越差:“今年眼看着该完婚了,我们两家前脚商定了婚期,后脚我就听人说撞见了我那准女婿与他府中的表小姐不大清白。我怕有什么误会,还亲自去问了,结果那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却是个不知羞耻的,竟直言与表妹情谊甚笃,等完婚便要抬表妹做良妾。”说到最后,几乎只剩气音。
戴夫人接过话头:“在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原本也是常事。并非我们容不得人,实在是还未完婚就如此轻贱,欺人太甚,等完婚了,女儿被人家捏在手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系统:戴夫人·觉醒进度80%。窦夫人·属性:女儿控;当前怒气值:MAX。)
随着二人的叙述,冬骊眼睛越睁越圆。
待听到“完婚就要抬表妹做良妾”,她差点没控制住力道,将手里的茶盖捏成齑粉。
冬骊平复了下心绪,面上不显:“方才戴夫人说,‘不稀罕’?”
“这是自然。”窦夫人抽出帕子沾了沾眼角,“他们敢如此,不过是觉得为了囡囡的名声、为了家族的名誉,我们自会打碎牙齿活血吞。我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意,那名声都是给外人看的,日子却是要自己过的。我这个当母亲的绝不会让我家囡囡为了这些个虚的搭上一辈子。这个婚是一定要退的。”
她缓了口气:“只是我不甘心,等退了婚,我家囡囡名声受损,他们家却能摘得干干净净,重新相看,总能得偿所愿。我与老爷也想报复回去,也不是我们没这个本事,却是投鼠忌器,又怕到时更坐实了我家恼羞成怒,真真是进退两难。”
窦夫人这话,让冬骊不由得高看她一眼,也终于起了推波助澜的心思。
“这世道女子不易,令爱有夫人作为底气,实在让人羡慕。只是有一事,我听来听去,还是不解……”冬骊语气迟疑。
窦夫人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听到她有别的想法,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东老板但说无妨。”
冬骊颔首,语速放得有些慢,带着诱导:“看窦夫人这气度,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夫人既然说是门当户对,那男方家境也是不差的。若当真疼爱那表小姐,就该如夫人为爱女,为她仔细择一门好亲事,备上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给嫁出去,让她做正头娘子,往后也能成为她的娘家靠山。或者,若那男子当真喜爱表小姐,生死契阔,也该娶她为妻,而非委屈她做妾。”
微微停顿,见戴夫人面露沉思,冬骊歪头故作不解:“我尚未婚配,也是听旁人说的。这高门大族的,最重嫡庶之分,忌讳宠妾灭妻。这表小姐不为别的虚的,也该为自己和未来的孩子打算。做了妾,不仅自己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等有了孩子,能不能养在膝下还两说。她当真愿意?”
这是一个新鲜的角度,窦夫人设身处地想了想:“这……应当是不愿的。”但她又觉得这些并无意义,叹了声,“可她愿不愿意又有什么打紧?”
她话音刚落,就被满脸兴奋的戴夫人连声反驳:“打紧的!怎么不打紧?她若是不愿意,与我们就算是半个同盟。原本这柯府是铁板一块,有了她,我们就能撕出一道口子!”
(果然是那柯家。)冬骊在心中暗暗为戴夫人点赞,(这通透聪慧的女子,点拨起来可比止山那榆木疙瘩轻松多了。)
她适时换了表情,有些哀戚,又带着两三分羞赧:“二位夫人莫怪罪。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我原也是孤女,凭着父母留下的些许薄产才支撑至今,所以听说那表小姐一无所有,又寄人篱下,难免有些物伤其类。”
她的声音哽咽,轻得像羽毛,却精准戳中戴夫人天灵盖。
戴夫人那灵活的脑子立刻再次抓到了重点,顾不得安慰冬骊,转头问窦夫人:“蛮儿,柯家那个表小姐,竟是空着手进柯府的?”
窦夫人反应比戴夫人慢些,好在戴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应该不是。自打听说这个事,我就叫人打听过了。那表小姐出身读书人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家底殷实,田产铺子还是有的够的。只是那孩子命苦,生母早亡,父亲又常日不在家,去岁她父亲染病去世,她独木难支,这才投奔了姨母家来。她原本并无兄弟姐妹,想来有什么也是带着去的。”
戴夫人激动道:“这不就得了!那柯家要纳人家为妾,分明是存了吃绝户的心!你也说了,那姑娘出身书香门第,要是再刚烈些,这事可就更好办了!”
(系统:正在分析战况——敌方:柯府公子(HP-50% 因普信男debuff);辅助:表小姐(HP未知疑似被PUA);友军:愤怒的贵妇x2。宿主战术:发动技能【白切黑的挑拨】。)
话说到这份上,窦夫人脑海中也有灵光闪过,只是一时还未抓住,急忙问:“什么办法?”
戴夫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密谋道:“我们先暗中与那表小姐取得联系,若她有心思,就里应外合,借柯家欺负孤女、骗婚之事,把柯家的名声搞臭!到时候柯家不占理,还不是任你搓圆捏扁?旁人不仅不会诟病,还要说你们府上不好欺负。”
“至于那表小姐……”戴夫人有些恻隐,“那表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又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到时候你就认了她做干女儿。她若想嫁人,就给她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她若不想嫁人,就养着,也不占她的。她肯定愿意!”
“你说得对!”窦夫人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转头看冬骊的眼神简直跟看菩萨差不多,“东老板,我真不知道怎么谢您了!”
冬骊本就生得脸嫩,这会假装被吓到,往椅子里缩了缩,真像是涉世未深的无心之言:“谢我什么呢?我这……我这也没做什么呀!”
“我说什么来着?东老板秉性恪纯,福运加身。什么事同她一说,自会迎刃而解。你原还不信呢!”戴夫人故意道。
“是我孤陋寡闻了!也多谢平儿!”窦夫人握住戴夫人的手。
(戴夫人闺名原来叫平儿。)冬骊在心中点头,(都是好名。)
心头盘桓多日的漆黑困境终于透进一缕阳光,窦夫人急着回去和丈夫商量,匆匆起身,只对冬骊承诺了,等此间事了,定登门重谢,也不等冬骊反应,便与戴夫人相携着离了茶楼。
目送两位夫人风风火火离去,冬骊慢条斯理擦了擦手,后院突然传来“轰隆”巨响。
白昭阳顶着被熏黑的脸冲进来:“东老板!新研制的暖棚……”
“赔钱。”冬骊甜甜地伸手,掌心朝上。
(系统:今日收支统计——收入:①贵妇好感度 10086;②暖棚维修费。支出:①茶具损耗;②一点点脑细胞。净收益:血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