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人类虫族生活实录 第5章 你于我如绳索

罗焉带着卡莱尔和海城走到了包间。房间装饰没什么新意，七星级的评级大部分是因为菜品。他们在沉默中用着餐，卡莱尔数次尝试化解一下罗焉的冷淡，但收效甚微。

罗焉无视了卡莱尔，慢慢着咀嚼食物。

他基本肯定卡莱尔在婚事上知道他不知道的线索。这个世界雄虫的地位来源尚且不明，若仅为繁衍故，则整个社会没有必要宗着雄虫，日常给些便利就已经足够。然而，赛麦尔和虫帝即便根本不在意罗焉，也依旧会做一些表面功夫假装尊敬。权力本该对其来源负责，稀少的雄虫们凭借什么从言行上束缚了权力巅峰的皇虫？

大病初愈的身体有些倦怠，但卡莱尔隐隐显示了其具有威胁的本质，难免让他有些兴奋。他喜欢一切触碰自己边界的境地。信息来源是能力与局势掌握力的一种，卡莱尔具备着这样的力量。既然雌虫婚后所有财产都要移交给他们的雄主，提前知道联姻的卡莱尔为什么假做不知的与自己成婚？

罗焉回忆起海城说过卡门家族自古名门望族。会不会……卡门家族有什么卡莱尔想要的呢？

他微微皱着眉，看向对面的卡莱尔。

卡莱尔搭讪几次折戟后，不再说话。见他看过来，也只是微微一笑，眼里盛满细碎的灯光。

“您……”这怎么问？问卡莱尔此世的雌虫们有没有发情期和精神暴动？如果这些都没有，也不存在类似生理的问题，那么这个世界雄虫地位高的原因，想必会很复杂。

出于礼貌，哪怕罗焉话不成句，卡莱尔也应当回应，但是没有。他自顾自地吃着午餐，举手投足优雅而贵气。

虫族发展出了崇尚集体的文明，所谓虫群。在这样的文明中，个体的自尊和他人如何评价他和他所在群体有很大关联。而在这样的集体中，在雄尊雌卑的概念下作为雌虫长大，卡莱尔却常常难掩行为上对雄虫近乎于轻慢的轻松。

即便是虫帝，也会在百忙中抽点时间糊弄一下罗焉，卡莱尔却真的遵从本性。从“刚刚”得知婚事后询问罗焉是不是要以自己的名义对婚事表达不满，到如今无视罗焉开口的行为，以及许多大大小小细微的言谈举止，都让罗焉觉得他在并不高明的试探自己。哪怕他能够做到不让罗焉发现那些小动作，也没有那样行动。对于理论上婚后自己的生活将很大程度由罗焉掌控这件事，卡莱尔是漫不经心的。

他如此清晰的隔离了自我与普世道德，从思维到言谈都没有在意过罗焉，仿佛所生社会的那些道德根本不存在。他温和有礼的对待罗焉，仅仅是礼仪规范中有那些言谈和动作。由此看卡莱尔应该不是具有互相依赖自我的存在，只有独立的自我才承认自我与他人的关系。

卡莱尔的自我观念多大程度上受到什么样的经历影响，又有多大程度来源于他这个存在的本质？

对于罗焉而言，形式的存在是为了思考。学舌者众，又有多少存在真的拥有“自己的思想”？在卡莱尔这个对象上，罗焉很满意自己两世来的第一次婚姻。

“吃好了吗？”罗焉偏头看看海城已经早停下，“我们直接回家吧？”

卡莱尔看上去对自己兴趣有限，但人们说喜恶同因，从他认为卡莱尔属于天才的那一刻，就很难完全厌恶他。天才难遇，却是思考脱离平庸之井的绳索，他已经迫不及待。

“好的，阁下，”卡莱尔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东西刚刚已经吩咐虫送过去了。”

“走吧。”罗焉原地站着，等卡莱尔先行。卡莱尔于是走在了罗焉与海城前。背影颀长，比例完美，带着挺拔的少年气。虫族大二是26岁，刚刚成年不久的卡莱尔似乎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让他在乱七八糟的纷杂中，走着安静的独木桥。

罗焉很累了，他们没有用星船耗时的交通方式，而是又开了一次时空穿梭仪。海城告诉罗焉时空穿梭仪的每一次开启，耗能足以供给军队的武器轰碎半座边域星系的小型城池，因此只有帝都星的诸位贵族阁下们才会从家族获得不限量使用的权限。罗焉抬眼看卡莱尔，对方不置可否。

罗焉选择居住的别墅外墙雪一样的白，边沿有少量玫瑰红的修饰。室内装修简约，家具和一些雄虫特供装修配备完善，被收拾的窗明几净。在自己的卧房床上，罗焉甚至看到了早上床边的小零食。

“多诺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阁下。我吩咐虫去卡门庄园搬东西时，多诺阁下正要外出参加雄虫协会的季节例会。他只是示意雌虫们被批准了进入庄园取您的日常用具。”

“好的。你去休息吧。海城也去自己的房间。让虫给我房中的茶换成饮用水，下午不要进房间打扰我。”

“是，阁下。”海城听话的离开了。而卡莱尔原地站着，似乎有话要说。

“阁下，下午我有客来访。不知是否方便在家中接待？”

“当然，这也是你家，”罗焉回答“需要我做什么吗？”

“您如果有兴致，卡莱尔很荣幸邀请您参与会面，如果没有自然随意。雌虫间的交往本没有权限劳烦阁下们的驻足。”卡莱尔俯身道。

那我倒要去看看了。可是……略一思索，罗焉告诉卡莱尔自己不会去，让他有事可以叫自己。逼得太紧，只怕适得其反。他希望最大程度上观测真实的卡莱尔对外界的反应。

罗焉回到了新的卧室。卡莱尔命虫给自己和他各自装饰了一间卧室，而他们的共用卧房在这两间卧室中间，罗焉去看了，里面只有一张三米乘三米的床，用途简单粗暴，显而易见。

罗焉坐到桌前，拿了一杯水，一张纸和一支笔，开始思考。他厌恶平庸，日常多留些闲散时间思考无用的东西，以此自证思维的广袤胜于可视的现实。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算什么物种。大部分时候，思维在脑海中转化成文字时，“人字”都不自觉地由“虫字”替代，只有在自视时，依旧以“人字”自称。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情的思考取决于他如何解释这些事情，而对这些事情的解释取决于自他的自我感觉。他通过直觉，内隐记忆，和当下的心情，对于事物做出判断。

非潜意识的认识新的自我可以通过解析自己对于外界的事物的反应和解释进行，反之也成立。

他用的是虫脑，探索新的自我能够让他窥探灵魂是否存在的奥秘。毕竟，决定了人们的自我意识的究竟是大脑还是灵魂一直众说纷纭。只是变量太多了，涉及了大脑的构造，而上一世人类并没有成功解析大脑。这一世，不知道虫族的脑部相关研究进行的如何？

卡莱尔与自己初遇时，穿戴整齐，彬彬有礼。是什么，让自己从一开始就感觉他并不是那么把自己放在眼里呢？

他的表情？卡莱尔的面部是有着微表情控制的。他眉总是微微上扬，让上眼脸有一定上扬的弧度，衬得眼中透露出的东西更加无害。即便不笑，他也控制着两颊的肌肉，让自己的表情更加亲和。当卡亚进来询问海特相关事务时用词不当，他的微表情适时变动了一二，应景恰当到不太正常。但这并不是决定性原因。

当人们足够熟悉一项事务时，他们是能够用直觉得出正确答案的。罗焉熟悉对天才进行直觉感知，除非虫脑对思维造成了影响，否则他的直觉必有其原理。如果分析的结果与预期相反，则证明直觉感知受到人脑变成虫脑的干扰。当然，他对卡莱尔的先入之见，必定会影响他对信息的直觉和解释方式。

他喝了一口水，在纸上写下动机二字。

假定卡莱尔确实提前知道这场联姻，而罗焉是否反对没有真实意义。婚后，卡莱尔名下的财产被尽数划分给了罗焉，这证明他作为皇子在与他们雄主的婚姻财产分配中并不享有特权。那么，他做这个决定时的内在或外在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卡门家族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吗？这场婚姻能够带给他什么？卡莱尔准备了共同卧室，是准备和“罗焉”履行婚姻之实的。什么样的天才，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换取什么样的东西？卡莱尔有信心预见和控制婚后自己的生存环境吗？

卡莱尔并不是低自尊的存在。如果他真的对卡门家族另有所求，却默认或主动运用了这样的方法的话，他或许不常把“自尊的概念”放在思维中，而只专注于自我控制和对目的的清晰思考，因此一往无前。这样的存在常于无意识中践行尊严的定义。

罗焉唯恐自己自我认知的偏差导致了解释他物的谬误，他在纸上写下角色扮演与自我阻止。

人们成为一个角色的初始是扮演这个角色。例如一个刚离开校园的人开始工作时，要扮演员工，而这也往往是他们最能感觉到自我的时候，因为上一个角色的残余在与新的角色冲突。这就是罗焉当前的情况，他从扮演二十一世纪的摆烂聪明人罗焉，转而扮演星际虫族的贵族雄虫罗焉·卡门。他的自我在两个罗焉的碰撞中愈加清晰，而新角色的定义，却还没有完全设计清晰。

只根据他感觉到的出于“自己”的想法来看，卡莱尔并不是会进行自我阻止的虫。他并不会因为创伤等原因，无意识阻止自己完成真正的目标。而虫族又有着那么扭曲的社会，正常情况下雄虫只需要微小的付出就可以操纵自己的个人形象，他人的自我判断和自我图式。虽然大概率卡莱尔不在常规之中，但为了观测结果的真实性，最大限度的排除观测者罗焉的个人认知造成的误差，他决定做些实验，看看对方的反应，来推测卡莱尔与他结婚的原因。

罗焉在白纸的背面写下一系列实验计划，定好了闹钟，一觉睡到了晚上六点。

他走出卧室，找到卡莱尔，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在卡莱尔从桌边站起来迎接他时，笑颜如花，“我晚上准备下厨，你喜欢吃什么？”

卡莱尔双颊的微表情稍稍失控，他看着罗焉，像看着一只口吐人言的白毛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