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的第三个春天,兰在整理渔网时,一张被海风吹来的报纸贴在了甲板上。他随手取下,却在瞥见头版照片时浑身僵住——刘总西装笔挺地站在慈善晚宴的红毯上,眼角虽添了细纹,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然摄人心魄。标题写着《刘氏集团宣布青少年艺术基金计划》。
报纸在兰手中微微颤动。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上那张熟悉的脸,三年来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书房里雪茄与皮革交织的气息,深夜递到床边的热牛奶,还有那只抚过他发梢时总会放轻力道的手。他鬼使神差地将报纸折好塞进衬衫口袋,心跳快得像是刚收完一整网的鱼。
那天晚上,兰在渔村的小屋里辗转反侧。
屋外海浪拍打着礁石,节奏如同某人平稳的呼吸。他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画箱。掀开盖子,最上层是那张三年前离开时带走的素描—刘总在书房睡着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阴影。
高铁穿过暮色中的城市时,兰望着玻璃窗映出的自己。海风磨砺出的麦色肌肤下,锁骨处的淡色疤痕若隐若现——那是刘阳的"临别礼物"。但此刻他想起的却是另一个雨夜,刘总用丝帕按住这道伤口时,拇指在他颈动脉上留下的温热触感。
别墅的雕花铁门敞开着,庭院里新栽的蓝雪花在暮色中摇曳。兰站在门廊下,抬手整理被海风吹乱的额发。
“需要我帮您开门吗?兰少爷。“保安从岗亭里探出头,语气自然得像是兰昨天才离开。三年了,这里的人还记得他,记得那个不堪的称呼。
旋转楼梯扶手上的鎏金鸢尾花纹依然硌着掌心,兰数着台阶上楼,第十七级还是会发出那声熟悉的吱呀。主卧门缝里漏出一线暖光,混合着雪茄与威士忌的气息——他太熟悉这个味道了,熟悉到胃部条件反射般微微痉挛。
"我以为渔村的太阳会把你晒得更黑。"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身后传来。刘总倚在书房门框边,水晶杯里的威士忌映着晚霞,在他下颌投下琥珀色的光斑。真丝衬衫的袖口随意挽着,露出那块兰曾在拍卖会上帮他挑选的腕表。酒杯与怀表链同时闪过一道冷光。
三年前离开时,这个男人就是用这根怀表链捆住他的手腕,金属齿轮纹路在皮肤上印出殷红的经纬。
兰的喉结动了动。三年时光似乎只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些许银发,反而让那种经年沉淀的威严更令人心悸。
“…….我回来了。”兰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酒杯被搁在门旁的螺钿柜上。刘总走近时带起一阵苦橙与雪松的气息,修长的手指抬起兰的下巴。这个曾经让兰战栗的动作,此刻却让他睫毛轻颤着闭上了眼睛。
"瘦了。"带着薄茧的拇指抚过他的颧骨,"但眼睛还是这么亮。"指尖顺着颈侧下滑,在锁骨疤痕处停留,"这里,还疼吗?"
兰摇头,却在对方收手的瞬间抓住了他的腕骨。这个大胆的举动让两人都怔住了。刘总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深潭般的暗涌:"学会主动了?"
下巴突然被掐住,兰在眩晕中尝到白兰地的醇烈。这个吻带着惩罚性的撕咬,像猛禽在确认猎物的归属权。当他跟跄后退时,后背撞上那幅巨型油画——画里十五岁的他蜷缩在波斯地毯上,脚踝戴着镶蓝宝石的银链。
夜风穿过露台的纱帘,带着玫瑰园的芬芳吹到走廊。兰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刘总的指腹正在他虎口处画圈,那是以前批改他画作时的习惯动作。主卧的陈设丝毫未变,连床头那盏蒂芙尼台灯都保持着原来的倾斜角度。
"画廊的事我听说了。"刘总解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时突然说道,"你拒绝威尼斯双年展的理由很任性。"指尖擦过胸口的肌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兰呼吸微促:"您……一直在关注?"
"我养大的小鸟,"丝绸领带缠上手腕时兰没有挣扎,疼痛中带着诡异的归属感,"总要知道飞去了哪片天空。"突然加重的力道让他跌进羽绒被里,刘总撑在他上方,银发垂落时扫过他的鼻尖:"现在,该检查翅膀硬了多少。"
晨光透过纱帘时,兰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被轻轻把玩。刘总靠在床头翻阅文件,却固执地与他十指相扣,时不时摩挲他指节的薄茧。昨夜那些强势的掌控,在今晨化作了无声的缠绵。
"今天有场音乐会。"刘总合上文件夹,指尖点了点他泛红的腕骨,"你喜欢的钢琴家。"语气平常得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兰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三年前他逃离时,这盏灯曾在雨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此刻阳光穿过棱镜,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一小片彩虹。
"刘阳留下的画…..."他犹豫着开口。
"在阁楼。"刘总戴上眼镜,镜链垂落的弧度优雅如常,"但你的新作品,我要挂在书房。"突然俯身在他耳垂咬了一下,"作为擅自离开的利息。"
慈善晚宴的灯光太亮了。
兰站在酒店宴会厅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处的疤痕。三小时前,刘总亲手为他系上领带时,拇指恰好压在那个位置,让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紧张?“刘总当时这样问,手指劫加重了力道,直到兰摇头才松开。
现在那道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兰知道原因——邀请函上清清楚楚写着”刘阳”两个字,作为青年企业家代表坐在主桌。他小口啜饮着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刺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看看这是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兰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般的战栗。他缓缓转身,刘阳就站在那里,比三年前更加挺拔,定制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讥笑。唯一不同的是眼神,曾经的轻蔑里混入了某种意义不明的情绪。
“好久不见。“兰听见自己说,声音平稳得不可思议。
刘阳的目光像解剖刀般划过他全身,最后停留在锁骨处。兰今天特意穿了领口稍大的衬衫,那道淡色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我爸还是这么恶趣味。“刘阳突然伸手,食指直接按在疤痕上,“留着我送的礼物给你当项圈?”
疼痛让兰轻微瑟缩,但他没有后退。相反,他向前半步,近到能闻到刘阳身上昂贵的木质调香水。“多亏你,“他轻声说,“威尼斯策展人说这道疤很有故事感。”
刘阳的手指僵住了。兰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当年刘阳最痛恨的就是他靠画画获得父亲青睐。
兰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烫金卡片,轻轻放在刘阳的酒杯旁。“下个月开幕的威尼斯双年展,“他微笑,“我的个人展区有二十平米。”
刘总轻笑,手指在兰腰间收紧:“他一直很有天赋。“这句话像夸奖,又像警告。
晚宴结束后,刘总被几位董事缠住谈话。
兰借口透气来到酒店天台,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意。他没想到刘阳会跟来,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把他按在墙上。
“你以为赢了?“刘阳的气息喷在他耳畔,混合着威士忌的醇烈,“他养你就像养只赛鸽,迟早要剪翅膀。”
“那你呢?“兰反问,“你跟踪我到天台,是想再给我添道疤?”
刘阳突然笑了,拇指粗暴地擦过他的下唇:“我在想……”话音未落,天台门被推开,侍者推着餐车经过。刘阳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整理袖口,瞬间恢复了绅士模样。
回到别墅已是深夜。兰洗完澡出来,发现刘总坐在他床边,手里把玩着那张威尼斯邀请函。
“小阳小时候就这样。“刘总突然说,“越在意的东西,越要装作讨厌。“他抬眼看着兰,“你知道他为什么想毁掉你第一幅获奖作品吗?”
兰擦头发的手顿住了。“因为他知道我会把那幅画挂在我书房。”刘总起身,手指滑过兰半湿的发梢,“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