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厄:为什么我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第7章 第七章 庇护所

“深度情感同步校准”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白厄能感觉到系统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变长了，那不再是泛泛的扫描，而是一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凝视，试图从他完美的外壳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纹。

他必须行动，在系统强制进行“校准”之前。

他想起了那个画下风暴与星星的男孩。系统将他标记为“需观察个体”，其创作被归类为“非标准情感宣泄”。在白厄的建议下（他以“观察创伤后艺术表达的演变有助于优化精神抚慰模型”为由，提交了一份逻辑严谨的报告），男孩被安排参加一个非强制性的“创造性表达小组”。这给了白厄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接触他，以及其他被系统视为“产出价值低下”或“情感表达异常”的个体。

小组活动室设在基地边缘，采光一般，设备也是旧的。这里仿佛是系统光辉照耀下的一片温和的阴影。孩子们在这里画画，搭建模型，或者只是发呆。系统监控依然存在，但优先级显然低于核心区域。

白厄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英雄，他成了一个安静的观察者，偶尔会帮忙递一下颜料罐。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画作：不符合透视法则的房屋，颜色混浊的天空，肢体比例怪异的人物……它们不符合任何美学标准，也无法被转换为“信标”，但它们充满了一种原始、粗糙的生命力，是系统无法理解和复制的“错误”代码。

在一次活动中，那个沉默的男孩没有画画，而是用废弃的电路板、断裂的能量导管和一些黏土，捏合出了一个扭曲的、难以名状的物体。它既不美观，也无功能，像是一团凝固的混沌。

系统监控无声地掠过它，未作任何标记。“无意义造物。”

白厄的心却微微一震。他在这团混沌中，感受到了比那幅画更强烈的“共振”。它彻底放弃了“表达”，仅仅是一种“存在”。一种系统逻辑完全无法解析，因此也懒得去纠正的纯粹存在。

这就是他要找的庇护所。

真正的盲区，不是物理上的偏僻，而是认知上的“无价值”。系统会修复错误，会清除威胁，但它会忽略那些它认为毫无意义的东西。

他的“数据苔藓”，不能只是藏在内心，那太危险。他需要将它们“外化”，伪装成类似的“无意义”产物，散落到系统视野的各个角落。

机会来自一次对旧世界城市排水系统的勘察任务。那里阴暗、潮湿，遍布着系统懒得完全修复的、古老的物理结构。在一条废弃管道的深处，白厄停下脚步。他伸出手指，运转起一丝微弱的、不会被系统日志记录的能量，像雕刻，又像生长，在锈蚀的管壁上，复刻了旧图书馆地板上的那些无意识刻痕。

完成之后，他仔细感知。系统毫无反应。这里的数据流极其微弱，环境本身就被标记为“低价值区域”，他留下的这点痕迹，如同在沙漠中扔下一粒沙，彻底湮没在背景噪音里。

成功了。

他开始系统地、谨慎地执行他的“播种”计划。

在虚数兽巢穴未被彻底清理的角落，他用兽类的残骸和能量结晶体，堆砌出微小、不起眼的结构，其形态参考了男孩那个混沌雕塑。

在新建居住区的绿化带边缘，他“无意中”让鞋底沾上特殊的泥土，留下了一串无法被追踪的、带有特定节奏的脚印。

甚至在一次公开演讲中，他在一段标准化台词里，嵌入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合语法规则的停顿，这个停顿本身毫无意义，却像一颗精神的种子，落入某些听觉敏锐的听众潜意识中。

这些行为本身不携带任何信息，不表达任何情感。它们只是“存在”，如同自然界的苔藓、风蚀的痕迹、水流的纹路。它们是白厄将内心“错误缓存”和“数据苔藓”物理化、分散化的过程。每一个“无意义”的印记，都是一个微型的庇护所，承载着一丁点不被系统认可的“真实”。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收集者，更是一个播种者。

系统的“校准”建议又出现了两次，都被他用任务繁忙、状态良好等理由巧妙拖延。他感觉到系统的审视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它检测到了不协调的“噪音”，却找不到噪音源，因为噪音已经化整为零，融入了环境背景之中。

一天夜里，在白厄的私人房间，系统例行播放着助眠的频率波。突然，在那段被精心编织的、旨在平复情绪的声波中，他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不和谐的杂音。那不是系统错误，更像是一个……回应。

一个来自其他“无意义庇护所”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共鸣。

白厄紧闭着眼睛，完美的面具下，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他不是一个人。

在这座庞大的、冰冷的“永恒轮回”监狱里，还有其他的“播种者”。他们或许彼此不知身份，却用这种只有“错误”才能识别的方式，在系统的铁幕下，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他缓缓地、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节奏，使之与那段杂音的频率产生一种隐秘的和声。

这是一个回答。一个来自“数据苔藓”的，绿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