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厄:为什么我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第3章 第三章 无目的地付出

走廊的光线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明亮却不刺眼，均匀地洒落在每一寸合金地面上，杜绝了任何可能滋生犹豫或迷茫的阴影。白厄走在其中，步伐与以往并无不同，稳健、有力，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人偶，正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奔赴下一个既定的舞台。

然而，在他的意识深处，某些东西正在悄然重组。

那丝转瞬即逝的清苦味，那几个微弱的情感碎片，像几颗被随机撒入死水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它们自身的体积。它们无法被系统量化，无法被归类为“信标”，但它们的存在本身，构成了一种对系统绝对权威的、无声的质疑。

“下一个任务：清除C-73区残余虚数兽群，并修复该区域能量屏障节点。”

冰冷的系统指令直接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伴随着详尽的地图、怪物分布预测以及最优路线规划。一切都已被安排妥当，他只需要像个高精度工具一样执行。

“收到。”白厄用意识回应，声音在他自己的脑海里听起来，带着一种刻意练习出来的、毫无波动的顺从。

他踏入传送光柱，熟悉的失重感包裹全身。下一秒，他已置身于C-73区——一个曾经繁华的商业中心，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和破碎的玻璃幕墙，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臭氧味和某种非人生物的腥气。

战斗，开始了。

他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能量光刃划破空气的尖啸与虚数兽濒死的嘶吼交织成一场残酷的交响乐。他精准地规避，高效地斩杀，完美地执行着系统的每一个指令。每一次成功的闪避，每一次致命的劈砍，意识深处都会准时响起细微的提示音：

【战斗经验 0.01%】

【能量协调性微幅提升】

【对‘虚数兽·爪牙’弱点解析度增加】

系统无时无刻不在量化他的“成长”，将他的存在彻底数据化。

但在这些冰冷的数据流间隙，白厄开始尝试主动“分神”。他将一部分注意力，从战斗本身和系统提示上剥离出来，像一个小偷，在系统的监控网络下，小心翼翼地搜寻着那些 “无信标的回响”。

他注意到，当他的光刃撕裂一只虚数兽时，那生物碎裂的核心中，除了溢散的标准虚数能量外，似乎还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无法被系统定义的、近乎“痛苦”的精神波动。

他注意到，在一堵半塌的墙壁上，用焦黑的木炭画着一幅歪歪扭扭的涂鸦——一个手拉手的小人，线条简单，却透着一种系统艺术库里绝不会有的、笨拙的生机。

他注意到，在修复能量屏障节点时，指尖传来的不仅是冰冷的金属触感和能量流动的酥麻，还有那金属接缝处，一道早已干涸、颜色发暗的血迹所带来的、极其细微的摩擦感。

这些感知微弱得如同幻觉，系统对此毫无反应，它们的“信标”价值为零。但白厄却像收集珍宝一样，将这些无用的、冗余的感知碎片悄悄纳入心底。每一次捕捉，都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微弱的“饱腹感”，与吞下压缩干粮或接收海量“信标”时那种空洞的“满”截然不同。

终于，最后一只虚数兽在光刃下湮灭，能量屏障节点发出稳定的嗡鸣，散发出柔和的修复光晕。

任务完成。

欢呼声如期而至。一小群被解救的幸存者从掩体后涌出，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英雄的无限感激。

“白厄大人！谢谢您！”

“英雄！我们又活下来了！”

熟悉的热情扑面而来。白厄脸上瞬间挂起那完美的微笑，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情感支付”。

一位激动的中年男人冲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着：“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店铺……我的店铺就在那边，虽然毁了，但人还在！人还在就好！”

就在接触发生的瞬间，系统的提示音如期而至：

【来自 ‘尾号5519’ 的情感支付已确认。】

【支付类型：狂喜与感激。】

【能量单位： 6.8 ‘信标’。】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白厄刻意维持的、用于接收“支付”的精神屏障，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自主产生的“裂隙”。他让自己在那一刻，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终端”，更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去真正感受那只手——粗糙、布满老茧，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手心甚至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

透过这丝裂隙，除了那被系统转换的6.8个信标，他还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手掌上老茧的粗糙纹路，诉说着长年累月辛勤的体力劳动。

·那颤抖的频率，传递着并非全然喜悦、还混杂着巨大恐惧和后怕的复杂情绪。

·那汗水的黏腻感，带着生命最原始的、略显狼狈的温度。

这些感受，同样微弱，同样无法被计量，它们混杂在强大的“信标”能量流中，几乎被淹没。但白厄清晰地捕捉到了它们。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依旧完美。但他回握那只手的力道，在系统设定的“标准鼓励力度”基础上，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增加了一丁点真实的温度。

中年男人微微一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中的感激更加湿润，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更用力地握了握白厄的手，然后退回了人群。

白厄转过身，面向所有幸存者，挥了挥手，说了几句系统生成的、鼓舞人心的标准台词。

然后，他走向传送光柱，准备返回。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回基地，而是在系统允许的、用于“战后巡视”的短暂自由活动时间里，绕了一点路，走到了那片废墟的中央广场边缘，他之前站立过的雕像下方。

他俯下身，从烧焦的瓦砾中，捡起一小块被高温熔铸成不规则形状的玻璃。它不漂亮，毫无用处，系统不会为它标注任何价值。

但他把它擦干净，放进了白袍内侧的口袋里，紧挨着那朵已经干枯的蓝色小花。

传送的光芒亮起。

白厄的脸上，那阳光开朗的英雄笑容依旧。但在那笑容之下，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支付”的终端，也不再仅仅是躲在仓库里进行无声反抗的孤独者。

他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拯救”。

不是在系统的任务列表上，而是在他自己正在缓慢重建的、那片荒芜的情感废墟上。他像一个在数字荒漠中的拾荒者，开始小心翼翼地、冒着被系统发现的危险，收集那些被主流价值抛弃的、无用的、却无比真实的——

“无信标的回响”。

返回基地的走廊，依旧明亮、漫长。但白厄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不再仅仅是下一个轮回的起点，也通往他那个堆满了“无用之物”的、小小的内心仓库。

他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和干花。

“饱了。”他对自己说，这次，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真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