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崇文边念着云姨娘在床榻上**蚀骨的风情,边踱进了锦霞院,门口沉碧想进去告诉云姨娘,被他挥手制止,径直入内。
云姨娘正对着镜子试戴新得的赤金点翠梅花簪,从镜中瞧见人影,立刻转身,脸上绽出毫不掩饰的欢喜,娇嗔道:“哟!这真是稀客呀!你个没良心的老货,我当你早忘了我们锦霞院的门朝哪儿开了呢!”
她像一阵香风似的卷到慕崇文身边,极自然地就扶住了他的手臂,柔软的身躯贴上去,仰着脸看他,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慕崇文被她这直白的抱怨和依恋取悦了,也不恼女人吃醋,他笑骂,指尖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又浑说!满府里就数你这张利嘴不饶人。仔细算算,这个月里,十天倒有六七天是歇在你这里的,还不足性?真真是个贪心的冤家!”
云姨娘娇笑着将他引到榻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他身后,十指纤纤,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揉起额角,一边按,那嘴就闲不住了,叽叽喳喳说起来趣事:
“老爷您说可笑不可笑?今儿晌午,厨房张婆子和她儿媳妇打起来了!为着半吊钱的利钱,婆娘两个在院子里滚作一团,那媳妇子也是个泼辣的,一把将她婆婆的头发揪下来一绺!哎哟喂,那张婆子顶着个血呼刺啦的头皮,哭嚎着要去跳井,被众人拦下了……”
她见慕崇文眉头微动,似乎听着,便更来了精神,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神秘的鄙夷:
“还有更不堪的呢!前头门房老王家的闺女,就是脸上有块胎记那个,都说怕是嫁不出去了。嘿!您猜怎么着?竟跟西街那个杀猪的刘大膀子看对眼了!听说那刘大膀子一身横肉,能单手提起半扇猪,老王嫌他粗鲁不肯,他那闺女竟半夜揣了包袱要跟人跑,被逮回来好一顿打!要妾身说啊,这老王也是想不开,他闺女那样貌,能有人要就烧高香了,还挑三拣四……找个杀猪的,往后还能短了油水吃?”
云姨娘言语直白,用词粗俗,她本没读过什么书,让她念风花雪月她大字不识,说起这些个市井俚语倒信手拈来,毫无顾忌。
慕崇文换平日嫌她俗气,这会心情好倒觉得别有一番趣味和松弛。
他忍不住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却无多少责备:“你呀,整日里就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也不学学人家方姨娘,读读诗书,养养性子。”
目光落在她鬓间那金灿灿、在灯下流光溢彩的点翠簪子上,又似真似假地笑骂道:“也就喜欢个这些黄白之物,俗不可耐得很。”
云姨娘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将戴着金镯的手腕伸到他眼前,晃了晃那沉甸甸的明晃晃的金光,扬高了声音,带着几分娇蛮的得意:“是是是,妾身就是个实心眼的俗人!”
“可老爷您偏生就爱我这俗人不是?”
她说着,身子软软地靠向他,仰起脸,眼里的光竟比那金子还亮上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与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真心,“旁人是清风明月,妾身啊,就爱这实实在在的热闹,和老爷您给的实在。”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爱金子和她心里那份对眼前人的依恋,本就是同一回事,都是她云裳安身立命、欢喜快活的根本。
慕崇文被她看得一怔,心头竟罕见地掠过一丝陌生的触动。但稍纵即逝,他旋即失笑,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调侃,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浑说什么爱不爱的,也不害臊!你一个做妾室的,整日把这话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纠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云姨娘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娇声应和:“是是是,老爷教训的是,妾身失言了。”
借着转身去端茶的工夫,那一直骄傲扬起的头还是几不可察地垂落了,眼底深处也悄无声息地黯了半分。
慕崇文说完,自己心头竟也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爽快,像是梗了一下,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云姨娘可能投来的目光,只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但这感觉立刻被他按了下去——他是主,她是奴,他享用她的颜色与鲜活是天经地义,一只解闷的雀儿,叫得欢快便多赏几把谷子就是,难道还要与她谈论风月情长不成?荒谬。
他知道云姨娘和清娆素来喜爱这些金光闪闪的首饰,像是为了补偿方才那片刻的异样,也为了纾解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慕崇文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就备好的小巧锦盒,递给一旁安静坐了许久的清娆:“喏,前儿得的,小姑娘戴着玩罢。”
慕清打开一看,是一对做工极其精巧的赤金缠丝玛瑙耳坠,金丝纤巧,玛瑙鲜红,价值不菲。她谢了赏,目光掠过云姨娘看似无恙却微绷的侧脸,握着那冰凉锦盒的手指微微收紧。
方才慕崇文那句“做妾室的”,便让她无多少喜悦,这是她早就到封建社会就清醒认知到的,然而看到云姨娘这个竟然还对男人心存期待的傻女人,不禁心软怜惜。她偷偷在桌下捏了捏云姨娘的手。
云姨娘正因慕崇文那句“做妾室的”而心头微刺,强撑着笑意,忽然感到女儿温热的小手在桌下紧紧握了自己一下。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支撑。她心头一颤,心里头的委屈和黯然都被这小小的动作稳稳接住了。
她立刻反手握住女儿的手,指尖在清娆手背上轻轻按了按,示意自己无妨,眼风扫过那锦盒,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喜对慕崇文道:
“哎哟,这耳坠子可真鲜亮!老爷真是好眼光,正配我们娆儿这年纪。”她说着,亲自接过锦盒,拿起一只耳坠,对着灯光细细地看,末了当着慕崇文的面儿给慕清戴上。
她动作间,将方才那片刻的凝滞自然地带了过去,也将慕崇文那点微妙的补偿心理安抚得妥帖。
慕崇文见她如此,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也彻底散了,享受着这娇妾爱女环绕的温存。他看着云裳在灯下愈发显得秾丽娇媚的侧脸,因谈论首饰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那点热意又升腾起来。
他挥挥手让慕清先回自己房里歇着。
待女儿离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便愈发暧昧起来。云姨娘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慕崇文身侧,身子软软地靠着他,一只手轻轻替他抚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带着一丝慵懒的依赖:
“老爷今日……就在这儿歇下吧?妾身让沉碧备了您爱喝的酒,再去厨房要几样清爽小菜,给您解解乏?”她仰头看他,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那意图不言自明。
慕崇文很是受用她这番姿态,手臂揽过她的肩头,心道莫怪他愿意抬举云姨娘,她确实比林氏知情识趣许多,嗅着她发间馨香,低笑道:“怎么?收了老爷的礼,就这般急着讨好?”
云姨娘娇嗔地轻捶了他一下:“瞧您说的!妾身哪日不盼着您来?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与期盼,声音更低了,几乎贴在他耳边,“只是想着,若是……若是妾身肚子争气,能再给老爷添个哥儿……那才真是锦上添花,咱们锦霞院,也更热闹些不是?娆儿也好有个亲亲的兄弟依靠。”
慕崇文闻言,眸光微动。他何尝不想多子多福?尤其是儿子。林氏那边是指望不上了,虽已有方姨娘生的璋哥儿,但谁嫌儿子多呢?更何况云裳颜色好,身子也康健,或许真能……
云裳诞下的四丫头确实是个灵秀的,若是这次能从她肚子里爬出个哥儿......
指不定比璋哥儿强些。
这念头让他心头一热,揽着她的手收紧了些,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艳光四射的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暗哑了几分:“哦?你想给老爷生个儿子?”
云姨娘脸颊飞红,眼睫低垂,掩住眸中复杂的神色,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无限的媚意:“妾身……妾身什么都愿意为老爷做……”
这话如同最好的助兴剂。
慕崇文低笑一声,不再多言,打横将她抱起,径直走向内室。
正院上房,林氏对着满桌精致晚膳,木然不动。听到冬青战战兢兢的回禀后,静坐了片刻,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她猛地抬手,将眼前一整套粉瓷具狠狠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
一同响起大姑娘惊惶的尖叫“娘!”尖锐刺耳。
林氏胸口剧烈起伏,“今日老爷前脚去管事房下了我的脸面,越过我处理了一批丫鬟婆子!后脚就去那对贱人母女房里,分明是把我这主母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满屋丫鬟婆子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
看来今夜正院的烛灯是难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