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晚的孕妇装在地区商场卖得红火时,服装厂的缝纫机从早到晚“嗒嗒嗒”地响,工人们手上的活计排到了好几个月后,虽然累但也甘之如饴。毕竟苏林晚给她们许诺完成一批衣服给她们奖金,在这样的激励下,厂里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可这份红火没持续多久,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天江露急匆匆跑来找她,手里攥着件衣服,脸色铁青:“晚晚,你看这!”
苏林晚展开衣服一看,心猛地沉了下去。那衣服的样式、裁剪,甚至连腰侧活褶的位置都和她设计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料子换成了粗糙的涤棉,针脚歪歪扭扭,领口也做得不齐整。
“这是从西街新开的服装店买的,”江露气呼呼地说,“老板叫周建平,以前是倒腾布料的,不知道从哪儿学了点裁缝活,就敢仿你的衣服!他卖十二块一件,比咱们便宜三块,好多人贪便宜,都去他那儿买了!”
苏林晚捏着那件仿品,指尖微微颤抖,一股气猛地堵在心口,胸口明显地起伏着。她简直都要气死了,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却来了一个窃取果实的小偷,将她的想法原封不动的抄走,实在让人心寒。更让她难受的是,这粗糙的料子贴身穿,万一孕妇被这不好的布料影响,坏了“孕妇装”的名声,她之前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顾淮远刚从团部回来,得知情况后,那双深邃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他抬手松了松军衬的领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件事交给我,你就不用操心了。”顾淮远目光盯着苏林晚,语气听不出起伏,只有尾音那一点沉下去的力道,带着军人特有的决断与威严。他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激动的情绪,但那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别去,”苏林晚拉住他,深吸一口气,“现在去理论,他肯定不认,反倒显得咱们理亏。再说,他既然敢抄,就早有准备。”
顾淮远对苏林晚的话不予接受,自己在心里思索着整治周建平。他知道这孕妇装里藏着苏林晚多少心思,从最初画草图到跑遍布料市场选料子,连夜里翻身都在琢磨哪里能改得更舒服。因此,苏林晚不让他去解决他不愿答应这件事。
苏林晚看着男人沉默不语,知道他肯定想阳奉阴违。没有过多纠结,苏林晚打量看着那件仿品,忽然问江露:“他店里除了仿我的款,还有别的样式吗?”
“没了,就这一种,连颜色都学着咱们用浅灰、浅蓝。”江露撇撇嘴,“我刚才去看了,他雇了两个姑娘在门口吆喝,说什么原厂同款,便宜大甩卖,好多不明就里的都被忽悠了。而且好多人贪便宜他的生意更好了,怪不得咱们最近生意不如之前了。”
苏林晚捏着仿品的手指慢慢松开,她沉默了几秒,原本有些泛红的眼眶渐渐褪去了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锐利。
“他只抄了形,”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指腹轻轻摩挲着仿品粗糙的边缘,“料子、走线,这些藏在细节里的东西,他学不来的,先不用管他。”
第二天一早,苏林晚没去服装厂,反倒拉着顾淮远来到图书馆。八十年代的图书馆里满是旧书的油墨香,她在缝纫技术和服装剪裁的书架前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几本讲“服装结构设计”的书,蹲在地上抄抄画画,记了满满一个本子。
顾淮远在旁边看着,只见她在纸上画了许多交叉的线条,标注着 “活动幅度” “面料延展性”,不由得问:“这是做什么?”
“做新样式,”苏林晚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周建平仿的是衣服的外形,而我要做到衣服的安全和舒服。他用的面料不好,咱们就用更好的,他抄这一件,那我们就加条配套的孕妇裤,裤腰用弹性布,能从怀孕初期穿到生。”
顾淮远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佩服。他媳妇从不是只会忍气吞声的人,她的“报复”,是在后面。
回到厂里,苏林晚把新设计图摊开在老张面前。除了带松紧带的上衣,还有条高腰孕妇裤,裤腿是微喇的,能遮住孕期容易浮肿的脚踝;后腰加了块弹性布,坐下时不会勒着;甚至连口袋都设计成斜插的,方便孕妇抬手取东西。
“薛姨,这是我设计的新样式,布料咱们用最好的精梳棉,成本可能高些,但定价只比原来贵两块,就卖十七块。”苏林晚指着图纸,“周建平不是靠便宜抢生意吗?咱们就靠‘好’抢回来。让买过他衣服的人知道,一分钱一分货。”
来到厂里苏林晚将事情都告诉众人,她们得知周建平的恶劣行径,也是气不打一出来。薛丽萍看着图纸上那些细致的改动,又想起周建平粗糙的仿品,狠狠一拍桌子:“就听你的!咱做服装的,不能丢了良心!好料子配好手艺,才能留住客人!”
新样式赶制出来那天,苏林晚特意请了几个之前买过的孕妇来试穿。有个姓李的媳妇穿上新裤子,惊讶地说:“哎哟,这裤腰咋这么得劲?我之前穿的裤子,勒得胯骨疼还拉不上拉链,这裤子松紧正正好,蹲下喂猪都不碍事!”
另一个摸着上衣的布料,对比自己身上的仿品:“这布是真软和,比我那件糙布舒服多了,贴身穿一点不扎。”
苏林晚笑着说:“不光舒服,咱们这裤子前面有个小兜,能放块手帕;腰上的布是加了弹力的,走多了路也不磨皮肤。”
试穿的媳妇们越看越喜欢,苏林晚趁机说:“这衣服我可以送你们一件,你们出去可不要说啊。”接着,苏林晚又说道:“要是你们觉得好,就帮着宣传宣传,让更多姐妹知道,孕妇装不是随便做件宽衣服就行,得真替咱们着想才行。”
与此同时,苏林晚还托顾淮远在军区家属院找了几个刚生完孩子的嫂子,让她们讲讲孕期穿衣服的不舒服。有个嫂子说:“我怀老大时穿我男人的旧裤子,裤腰用绳子系,勒得肚子难受,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这些话被苏林晚记下来,写在小卡片上,和新样式的衣服一起摆在江露的店里。卡片上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标注着“为什么孕妇裤要用弹性腰” “精梳棉比涤棉好在哪里”,一目了然。
周建平的服装店起初还靠着低价吸引客人,可没过多久,就有人拿着衣服找上门来。因为有孕妇穿了他的衣服,身上起了红疙瘩,吵着要退货;还有人说衣服的活褶缝得太死,肚子大了根本撑不开,纯属浪费钱。
周建平起初还嘴硬,说“一分钱一分货”,可来退货的人越来越多,门口的吆喝声也越来越没底气。他看着苏林晚店里人来人往,孕妇试穿新样式时脸上的欢喜藏不住,心里又急又气,却想不出办法——他只会抄样式,苏林晚那些关于“舒服”“安全”的门道,他一点也不懂。
所以,他越看越难受,既然自己赚不到钱,那苏林晚也别想赚钱。周建平揣着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伙计,对着进店的客人嚷嚷:“这店卖的是天价衣裳!跟我那店的样式一模一样,凭啥贵三块?就是坑人!”
随即拉着一个客人嬉皮笑脸的说:“你来我店里,又便宜又好穿。保管你买了不上当。”客人哪见过这种人,生怕被缠上,急急忙忙地躲开了。他们这三两人都是小混混,其他人也怕惹祸上身,很快人来人往的地方只剩下零星几个。
江露气得脸通红,冲出去理论:“周建平你要不要脸!我们用的是精梳棉,你用的是涤棉,料子能一样吗?针脚、做工哪样不比你强?”
“强啥?”周建平斜着眼笑,伸手就去扯江露店里挂着的样品,“不就是个宽褂子吗?还真当自己是金镶玉了?我看呐,就是抄我的样式,反过来卖高价!”
苏林晚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出去,目光落在周建平扯着衣服的手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周老板,松开你的手。我没找你麻烦,你这是自己送货上门了?就你那衣服狗都不穿。”
“你怎么说话呢!别看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啊,我生气了可不管这些。”周建平恨恨地说,他瞪着眼,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显然是被刚才苏林晚戳穿他用劣质布料的话惹急了。
周围的人都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江露连忙把苏林晚往身后拉,自己往前站了半步:“周建平你讲点道理!晚晚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你这衣服用的涤棉掉毛不说,针脚歪得能塞进手指头,卖这个价坑人不说,还敢威胁人?”
“我坑人?”周建平猛地把衣服往地上一摔,“她苏林晚卖得贵就是好?我卖得便宜就是坑人?我看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一个孕妇家家的,不在家好好待着,出来抛头露面抢生意,还有理了?”
苏林晚扶着腰往前挪了挪,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她的情绪,轻轻踢了她一下。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清亮地看着周建平:“我出来做衣服,是因为知道孕妇穿舒服的衣裳有多重要。你用次料仿我的样式,卖低价吸引人,可你想过没有,这衣服贴身穿,料子不好会过敏,针脚松了会勒着肚子里的孩子,你挣这钱,良心过得去吗?”
“少跟我扯这些!”周建平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地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苏林晚脸上,“我再说一遍,你要是再敢坏我生意,别管你是不是孕妇,我……”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顾淮远的声音像淬了冰,从人群后传来。军帽下的眼神冷得吓人,几步就跨到苏林晚身前,高大的身影把她护得严严实实。他没看周建平,只是低头问苏林晚:“没事吧?有没有吓着?”
苏林晚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指尖的凉意被他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心里踏实了不少。
周建平被顾淮远的气势压得往后缩了缩,但嘴上还硬着:“顾团长,这是我跟你媳妇的生意纠纷,你别仗着身份压人!”
周围的七嘴八舌地数落他:“人家老板做衣服多用心,你这纯属糊弄事!” “对孕妇动手动脚,算什么男人!” “我看该去找市场管理所的人来,查查他这衣服合格不合格!”
周建平被众人说得抬不起头,刚才的嚣张气焰矮了半截,却还梗着脖子:“我……我就是气糊涂了,说说而已,又没真动手……”
顾淮远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媳妇怀着孕,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给我媳妇晚晚道歉,不然我现在就带你去派出所!”
周建平看着顾淮远肩上的肩章,又看看周围人愤怒的眼神,终于泄了气。他捡起地上的衣服,磨磨蹭蹭地走到苏林晚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对……对不起……”
苏林晚懒得跟他计较,直接对他说:“你的破衣服收了吧,别再卖了,要是真出事了可别赖在我头上。”
周建平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钻进人群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