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晚说完,王嫂悻悻地闭上嘴,这场风波才算平息。李嫂拉着苏林晚的手笑道:“别往心里去,她就是眼红。你这衣裳啊,我看着好得很!”
“我知道。”苏林晚转身对着大伙笑道,“到时候大家都来捧场啊。”众人异口同声地应了。
暮色时分,晚风拂过路旁的梧桐,沙沙作响。苏林晚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服装厂的事——设计图还得再完善,布料也得再挑挑。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转了又转,一夜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早,苏林晚将精心绘制的孕妇装设计图在厂办桌上铺开时,看门的老张也来凑热闹了。说起这人还是桂华婶的亲戚,五十多岁没成家,一个人孤零零的让人心酸。桂花婶提议让他来看大门,苏林晚本来不太情愿,但是老张不要工钱,只需提供一个房间就行。
老张正捻着旱烟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八十年代的服装厂,还在靠做些中山装、的确良衬衫维持生计,乍一听要做“专门给孕妇穿的衣裳”,老张咂着嘴直摇头:“老板啊,不是叔泼你冷水,这孕妇就那么十个月,熬熬就过去了,谁乐意花这闲钱买件穿不了多久的衣服?”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咱们厂的情况你也知道,经不起折腾。万一这布料压手里,工人下个月的工资都成问题。” 一旁的其他人也凑过来小声劝:“老板,老张说得在理,这年头大家手头都不宽裕,真的会有人买这衣服吗?”
看到大伙儿都持怀疑态度,苏林晚却不慌不忙。她早有准备,从布包里掏出昨天的做好的样品,往自己身上一搭:“张叔您看,这衣服可不是只能穿十个月。”
她用手指着腰侧的绳子解开能随肚子大小调节,生完孩子把绳子系紧,当平常的衣服穿也合适。领口的领子做得精神,出门买个菜、串个门都不寒碜。再说这料子,选的料子贴身穿不扎人,洗了还不变形,比改男人的旧褂子强多了。”
薛丽萍凑过来翻看,捏捏布料,拉拉袖口,点头:“这倒是,我儿媳妇怀孕时,穿我儿子的旧褂子,肥得晃荡,既不方便干活也不利索。这衣裳要是真做出来,说不定真有人要。”
老张没立刻松口,他是旧思想,苏林晚也不指望能和他说通。他吧嗒着旱烟琢磨了半晌。他知道苏林晚是顾团长的媳妇,人踏实,脑子活泛,可做生意不是赌气,得看实在的。
其实,苏林晚心里也没底,所以她决定先试做二十件,要是能卖出去,再批量生产。这样风险小一点,产生的后果也能接受。事不宜迟,当天下午她就扎进了车间,动员着大家做衣服。
她先选出质地软和的布料。裁剪台上,师傅戴着老花镜,按她标好的尺寸下料,嘴里还念叨:“这腰身放这么多,啧啧,真是头一回见。”苏林晚就在旁边笑着解释:“这儿得预留出褶子的量,肚子大了就靠它了。”
最关键的腰侧部分,她守在裁缝大姐身边,全神贯注的盯着她的动作。大姐边踩缝纫机边给出提建议:“这褶子末端的线脚得多回两针,不然孕妇总拉扯,容易开线。”苏林晚赶紧记下,确实有道理,衣服的质量也得过关。
领子和袖口的细节也不敢马虎,领子烫得平平整整,袖口的布带特意选了同色系但略深的布头,打了个活结。这样衣服看起来不那么单调。
车间里的缝纫机“嗒嗒”响到深夜。苏林晚和工人们一起,一件件检查线头、扣眼,确保这二十件样品处处妥帖。当她最后把一件件平整柔软的孕妇装叠好时,心里如释重负。
二十件孕妇装赶制出来,售卖的时间便是关键,苏林晚特意挑了个星期天,将衣服摆在外面,衣裳挂在架子上,风吹晃动,很是惹眼。
起初路过的人只是瞥两眼,有那嘴碎的大妈就站在旁边嘀咕:“这啥衣裳?肥肥大大的,给谁穿呢?”
“听说是给孕妇穿的,”旁边有人搭话,“正经人家谁穿这个?怀孕了讲究啥好看,能遮住肚子就行。”
听到这话,苏林晚也不恼,笑着拿起一件浅蓝色的样品,往自己身上比:“婶子们看看,这衣裳腰侧能调松紧,肚子大了也不勒;袖口是布带系的,胳膊肿了也能穿。您家要是有怀孕的闺女、媳妇,穿这个可比穿旧衣服舒坦多了。”
正说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媳妇被同伴扶着走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样品。她穿件洗得发白的男式褂子,袖口卷了好几圈,还是显得臃肿。“这衣裳多少钱一件?”她问,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十五块。”苏林晚报了价,又补充道,“这料子好,耐穿,生完了还能当居家服。”
那媳妇咬了咬唇,感觉有点贵。买一件衣服不值当,和她随行的人在旁边劝:“贵是贵点,可你看你现在穿的,勒得都喘不上气,买件舒服的咋了?生孩子也要对自己好点。”
年轻媳妇犹豫了半天,最后从布兜里掏出个手帕包,数了十五块递过来:“我要那件浅灰的。”
苏林晚帮她把衣服换上,刚系好腰侧的布带,她惊喜地睁大眼睛:“真不勒!”她试着抬了抬胳膊,又轻轻弯了弯腰,眼眶忽然红了,“我怀这胎总觉得喘不上气,穿这衣裳,好像胸口都松快了。”
这一幕落在周围人眼里,议论声渐渐变了调。有个刚显怀的姑娘拉着婆婆过来看:“娘,你看这衣裳多好,比改我爹的旧衣服强。” 婆婆却拉着她往回走:“瞎花钱!我怀你男人那会儿,穿件粗布褂子照样生,哪那么金贵?”
“可时代不一样了呀,”苏林晚笑着插话,“以前是没得选,现在有舒服的,为啥不试试?您看这衣裳,十五块钱能穿好几年,划下来一天才几分钱,多值当。”
婆婆有点被说动,停下脚步打量着样品:“真能穿到生完?” “能!”苏林晚肯定地说,“您看这褶子,解开能再放宽两尺,生完了把褶子缝上,当褂子穿也好看。”婆婆犹豫半天,觉得还是贵,就走了。苏林晚也能理解,继续吆喝着,她和江露两人换着来。
正说着,之前在大院里跟王嫂吵过架的嫂子拎着菜篮子过来,老远就喊道:“晚晚,给我留两件!我那侄媳妇刚查出怀孕,我给她捎两件!”她走到摊子前,故意提高了嗓门,“这衣裳我看着就好,既实用又体面,十五块钱算啥,买个舒服,买个高兴!”
周围有人认出她是家属院的,知道她性子直,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凑过来问。二十件衣服竟卖出去了十七件,剩下三件还是因为颜色不全,有人说要预定。
苏林晚收摊时,手里攥着沉甸甸的钱,可没等她高兴多久,旁边卖袜子的摊主就酸溜溜地说:“也就新鲜两天,谁能总买这玩意儿?孕妇就那么多,卖完这拨看你还能卖啥。”
苏林晚没往心里去。她知道,新事物被接受总有个过程,就像当初有人说“女人不该抛头露面做生意”,可现在摆摊的媳妇、姑娘不也越来越多了?
回到厂里,她把顾客的反馈记下来:有人说想要带口袋的,方便揣个手帕、零钱;有人说能不能做件带小帽子的,出门挡风。
苏林晚一边记一边在旧图纸上修改:“口袋就加在侧缝;帽子做成活扣,风大了戴上,进屋还能能拆。修改后的衣服更兼顾实用和美观。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工人们上手快多了。裁剪师傅在下摆弧度上稍作调整,让加了口袋也不显沉;桂华婶带着几个女工研究帽样,用边角料试了三四回,终于做出可拆卸的风帽。这批改良后的衣裳针脚更密实,细节更贴心。
第二批她们做了五十件衣服,苏林晚让人直接捆好驮到服装店里。人来人往没几天就卖出去大半。有的顾客回去还介绍好几个新客户,苏林晚的衣服在这段时间引起了热议。
消息传回家属院,王嫂又开始说闲话:“哼,不就是做件衣裳吗,看把她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发大财了呢。我看,这风头出不了多久,过阵子就没人买了。”
这话传到顾淮远耳朵里时,他刚从训练场回来,在晚上,他自然地坐到床上,将她水肿的脚踝搁在自己腿上,用带着薄茧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揉着说:“别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我相信你的能力。”
苏林晚靠在他肩上笑:“我才不在乎呢。今天江露说,商场的人来看过衣服,想跟我们长期合作,供货到其他地方去。”
顾淮远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都轻了些:“真的?那太好了!” “可我有点怕,”苏林晚小声说,“万一过阵子没人卖咋办。”
“别怕,”顾淮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不安,“你这衣服做得好,只要有人怀孕,就有需求,不怕没人买?”
果然,没过多久,商场就派人签下了每月两百件的订单。苏林晚乐得合不拢嘴,装下的钱给顾淮远买了条腰带,给家里其他人买些吃的用的。
一块块布料在工人们手中变成一件件妥帖的孕妇装,运到各个地方穿在那些怀孕的女人身上。苏林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胎动,忽然笑了——这也算是造福了女性。
后来,王嫂的儿媳妇也怀孕了,偷偷托人在店里买了件苏林晚设计的孕妇装。王嫂知道了,嘴上骂着“败家”,却在儿媳妇穿着新衣服说“舒服”时,悄悄别过了头,没再吭声。
苏林晚听说了这事,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