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喜欢 第9章 欲盖弥彰

高靖宇家不是也在附近吗？他来我家干什么？他不会也要住在我家吧？明天怎么跟爸爸他们解释？我还穿着睡衣呢，这样开门合适吗？

她心里瞬间涌现出许多问题，但也来不及多思考，只能匆忙地整理一下头发，开了门。

高靖宇站在她们身后，大概是因为他最高，楼道的灯光大部分都打在了他的脸上，此刻他的脸在她眼里格外显眼。

“涵涵~”方冉一下拉住她，“打扰了打扰了。”

“没事没事。”

“叔叔阿姨休息了吗？”陈成问她。

“睡了，快进来吧。”关以涵看了看高靖宇。她不想假装没有看见他，可他都没跟她打招呼，自己又不好意思先开口。

门口摆了两双女士拖鞋，关以涵让他们随便穿，然后又接过方冉和陈成的书包放进屋里，让他们好换鞋。

高靖宇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那一动不动。关以涵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出于礼貌还是伸向鞋柜去拿一双男士拖鞋。

“那我先走了。”高靖宇先开了口。

关以涵又把刚碰到拖鞋的手收回去，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拜拜拜拜。”方冉忙着脱鞋。

陈成已经换好了鞋，站在关以涵旁边：“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点。”

“嗯。”高靖宇挠了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关以涵一眼，转身下楼了。

关以涵听着他越来越轻的脚步声，直到楼道的灯一盏一盏熄灭。夜晚的寂静再次降临，周遭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她才关门。

“热吗？你脸怎么这么烫？”方冉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用手背贴着她脸颊。

关以涵回想刚刚还想给他拿鞋进门，顿时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胀热。

“不是热。刚刚好尴尬，高靖宇站在那里，我以为他也要进来，弄得我不知道怎么办。”

方冉笑她。

“他说他家离得比较近，可以顺便送我们过来，就让其他人先回去了。我们一起先把他妹送回去的。”陈成笑着，伸手放在关以涵的脸上，“哇，真的烫诶！”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她把脸收回来，用手背去降温。

本来也不是很大一件事情，但对方是高靖宇，好像还被他看破了动机，她便觉得非常难为情。

“管他那么多干嘛。”方冉走到梳妆台前坐着，摆弄桌上的头绳，“你头发现在应该扎不起来了吧。”

“扎不起来。”

关以涵还在呆呆地坐着回想，刚刚也应该说一声再见的，虽然平常不说话，但是在自己家门口，这样一声不吭会不会不太有礼貌。

“想什么呢？”陈成问她。

“他走的时候，你们都搭话了，我也应该说句什么的，不然显得我好没礼貌。”

“你对他不需要礼貌。”方冉突然转头，两眼炯炯有神，戏谑道，“你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其实他人挺好的，不要因为他不喜欢我，你们就对他有偏见。他对你俩挺好的。”

“我真的不明白，你这么好，为什么他老是针对你。”方冉没有否认关以涵的话，“平时一起玩他也开得起玩笑啊。”

陈成不自觉地微微点头，转而又浅笑：“可能我们还没踩到他的雷区吧。”

关以涵苦笑，合着自己每天都在他的雷区蹦迪。

而后方冉和陈成说起了高靖宇住的麓临溪府——位于东区一环，闹中取静的高端别墅小区。当然，他们也专心研讨了“胡熙是不是高靖宇的亲妹妹”这个问题——他们回同一个家，但是一个姓胡一个姓高。

他们最终得出结论：可能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一个长得像妈，一个长得像爸。

“可是我以前看过他写的家庭成员，”关以涵迟疑了一下，转而才肯定地说，“他爸爸不姓胡。”

“你在哪看的？”陈成问她。

“他的入团志愿书上。”

“入团？高靖宇不是初中就入团了吗？”

“对啊，我就是初中看到的。”关以涵停住两秒，那个画面在那两秒内像电影镜头一样复现在她脑中，“我很确定。我交作业的时候在他班主任桌上看到的。”

“你记性真好！”方冉惊叹道，“都隔这么久了！”

“你初中就认识他？”

经陈成这么一问，方冉才幡然醒悟似的：“你们初中就认识！？”

“嗯。”

她们这样问，关以涵理应从头跟她们好好讲一讲的。可是以年为单位的故事太长，她又几乎记得故事的所有细节，所以并不知道从何讲起。

她也几乎预想得到，她们将是怎样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不是德全十一中的吗？”方冉离开梳妆台，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康文浩说他和高靖宇是一个初中的啊，九中初中部。”

“原来他转去了九中的初中部……”关以涵自顾地喃喃着。

“啊？”她们听不清她嘴里念叨什么。

“我和他以前都是光华实验中学的，我们是隔壁班，后来我转学了，再后来也只听说他也转学了。没有联系，也没有再见过他。”

关以涵眼底有一瞬是极黯淡的，可是在她们都还没来得及察觉时，她的脸上忽然又挂起了甜蜜而憨傻的笑容。这是很少在她脸上见到的表情，看得她们是越发迷惑。

“想想那时候我真的有点蠢。见到他的时候就只是想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就好了，见不到他的时候，也就只是在想，下一次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见他。”

“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应该怎么去喜欢他，应该怎么表达喜欢。我甚至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更谈不上在见不到他，又极其思念他的时候，怎样仅凭冲动，把快要溢出来的喜欢向他稍微表达一下。”

“什么什么！？”方冉和陈成异口同声地惊叹，“你初中喜欢过谁！？高靖宇！？”

关以涵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跟自己预测的惊讶表情出入不大。

“高靖宇。现在喜欢的也是他。”

“我的妈呀！”

一片关以涵嘘不住的“仰天长叹”。

“所以你喜欢了很久的那个人是高靖宇！”

方冉仿佛正观晴空万里，猝不及防被惊雷狠狠地劈了一道。

陈成则惊得再说不出什么话。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他还那么避着你。

关以涵也不知道她喜欢高靖宇什么。好像从这段故事的最开始，她就是喜欢着他的，反正到现在，已经足够喜欢到喜欢不了别人了。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的、纯粹的喜欢。关以涵对他的喜欢是比物理题更复杂的，比化学反应更奇妙的，也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埋怨——他确实做了一件让关以涵还无法原谅的事情。

初一入学的第一周是军训，也是同学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军训。

周之润没有“人生第一次军训”，因为他从出生就有严重的哮喘病。他需要像个瓷娃娃一样被保护起来，军训的时候，他请假待在家里。

也是因为大家还不知道班里有个周之润，所以军训那整整一周，十班的女同学都一致认为隔壁九班的高靖宇是光华实验中学那一级最好看的男生。

先入为主。这就是一个以“青春”为名的算命先生给关以涵掐算的玄机妙语。

九班和十班的教练是很好的朋友，刚开始时两个连队相邻，都在远离主席台、操场最北端的角落里，那里的树荫面积大。

练习转体的时候，九班和十班的男生转来转去也要盯着关以涵看，而关以涵转来转去找他。

腿倒是还没有很累，脖子累得不行。要注意教官，又要望那明晃晃、耀眼的少年。

军训尾声，两个连队要合成一个队伍汇报，高靖宇和关以涵被选为标兵，站出了队列。

他们并排着站在队列最前面，大概隔着半米的距离，她不用遥望着去找，可也不敢频繁转头去看。

关以涵的余光回回都落在他身上。

九班的教官喊口令，同学们呆滞地跟着口令做动作，只求背对太阳的时候多些。

“向右——转！”

关以涵条件反射，直楞楞地向高靖宇的方向转。太阳直射，她睁不开眼。高靖宇也在那一瞬间转到和她面对面，关以涵吓得脸颊发烫。

“军姿十五分钟！”教官又说。

高靖宇的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看她。他笑得两个肩膀不停颤动，像是被她抓住手臂摇的。

关以涵并不感到尴尬，反而心里乐得仿佛咬到一口黏腻的麦芽糖。

“右转！”高靖宇看她还没有要转回去的意思，笑着悄声提醒她。“教官来了。”

关以涵瞬间清醒，赶忙转回去，背对着太阳眼睛才好受一点。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她看向高靖宇的时候总是直面太阳，所以她一直分不清是太阳太耀眼还是他太耀眼。

教官以为关以涵在做小动作，便说：“动什么动，站好！”她的心也在摇摇晃晃。

接近十二点钟方向，他和她的影子几乎重叠在山楂染红的橡胶跑道上。她的脑袋叠着他的脑袋，马尾辫子偶尔飘出几丝头发，颤颤悠悠的。

关以涵盯着地上的倒影，用手指去碰了碰他的手背，偷偷笑了。可是她又生怕别人也正看着影子，因为即使是被拉变形的影子，不在众人之列的他们也是格外明显的。

她便又像偷盗了宝贝一样，把自己的手指紧贴回裤缝，藏进他的影子里。

她祈祷没人发现，事实也如她所愿。

站完军姿就原地休息。从教室搬来的桶装水喝完了，高靖宇跑到树荫底下跟教官讨水喝。

“喝吗？”他抛接着教官给的一瓶矿泉水走过来。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高靖宇就已经拧开了瓶盖，递给她。她也顺手接住。

“那你呢？”

“你得给我留一口啊！”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莫不是真怕她不给自己留？关以涵把脸转到一边偷偷笑他，可也知道他这并不是喜欢她的意思。

他松散地坐在她旁边，上身向后仰着，双手在背后撑着地面，眼睛东看西瞧。

她也不客气，微微仰头往嘴里断断续续地倾倒，小溪流过山崖似的。水是甜的，温凉温凉的，格外解口渴。

她喝了三两口，没有盖瓶盖，戳了一下他的肩膀，递给他。

他在和他们班的女生说放假的事情。她跟她们不熟，插不进去话。

“谢谢。”她看着他笑，她希望他看见。

高靖宇对她的感谢没有任何言语回应。他接过那瓶水就面朝蓝天直往胃里灌，好像再耽误一秒那热烟就要冒到嗓子眼了。

但就是在这样紧迫的情况下，他的唇齿也是稳稳地避开了瓶口。

“给我留一口！给我留一口！”后面一个男生三步化作两步跑过来冲他喊。

他这才收了脖子，看看瓶身，真的只还剩“一口”了。他递给那个男生，笑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没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