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喜欢 第10章 初中

军训那一周，九班和十班的所有女生都认识了高靖宇。军训结束后，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整个年级的女生几乎都知道了周之润——那个唇红齿白、肤白貌美的男生，直溜的尖鼻上挂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他那双清澈得让人产生距离感的琥珀眼睛，就像被困在隐秘森林里的两潭深泉。

后来周之润聊天时提起，他记得和关以涵的第一次讲话，就是在开学第一周。她发英语作业时，拿着一本没有名字的练习册来问是不是他的，那时候她没有喊他名字，只喊他班长。

她只说不记得了，因为她记忆中的开学第一周在军训，没有英语作业，也没有周之润。

关以涵以前性子还比较冷傲，不喜欢主动与人打交道，才开学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高靖宇在路上碰到她时会走近跟她说两句话，在食堂碰到她，也会跟她打招呼，如果她旁边有空位，他会和朋友一起坐到她的邻座。

“你们班下午英语课是第几节？”高靖宇坐在她旁边，脸朝着餐盘往嘴里扒米饭，眼睛斜着在看她。

“啊？”

关以涵的脑子从他坐下那一刻起就已经停机了。他的声音混混沌沌地飘进她的耳朵，她心里慌得不行，没拿筷子的手怎么放都觉得不合适。

这是军训后的第一周，两三天没有这样近距离和他说话，她觉得好像已经隔了很久，竟然在心里多生出几分手足无措的新奇感。

“我们语文老师调研还没回来，下午三四节上自习，一二节体育课，我们想多打会儿球，怕班主任到时候来守我们上自习。”高靖宇面向她。他以为关以涵是在好奇，便给她仔细解释缘由。“我记得好像他说今天下午有你们班的课来着。”

高靖宇的班主任是关以涵的英语老师，关以涵的班主任是高靖宇的物理老师，关以涵是十班的英语课代表，高靖宇是九班的物理课代表。

“哦……”他问的话像是在关以涵的脑子里迷了路，这才悠悠然地走出来，“我们一二节上英语。”关以涵淡淡地说，微微侧头，假装不经意地朝他瞟了一眼。不知道她的，以为她性格本就如此内敛恬静。

“哎……没办法没办法了。”

“嗯。”

关以涵不再搭话，他们讲话时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坐在他旁边吃饭是件很难的事情，唯恐吃得不得体，她表现得专心致志，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下午第二节英语课的最后十分钟，老师让大家自己再看看课文。关以涵枕着课本趴在桌面上看窗外的太阳，就像被剥了橘络的橘子，颗颗粒粒的橘肉映入眼帘。

老师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身体不舒服吗？今天有点不在状态。”温柔而关切的语气。

她惊了一下，下意识捂住肚子转头，微微皱着眉头：“肚子有点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关以涵摇摇头：“我想去厕所。”

她从后门走出教室，缓慢地，佝偻着，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只让人觉得那门太远，她快要撑不住了。

踏出教室门，刚右转到走廊上，她立马挺直腰，小跑到走廊尽头。站在卫生间外面的阳台边，撑在上面伸着脖子往下望——这里能看到一大半篮球场。

她的目光安在球场上，不停扫荡，正打算上一层楼找时，高靖宇就从那簇杨树叶子底下跑了出来。关以涵的眼睛就此种在了他身上。种在他一闪一闪的发丝间，种在他被汗打湿的白色球衣下，种在他因奔跑而鼓起的小腿肌肉上。

她看不够，拿球的时候看不够，不拿球的时候也看不够，站着不动的他好看，跑起来的他也好看。

她朝篮球场笑，知道别人发现不了，肆无忌惮，活像个傻子。

“你站这干什么？”

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跟紧箍咒一样。她立马收起笑容，转身说道：“有点不舒服，请假出来上厕所，站一会儿。”

“脸上是有点发红，好点了吗？去医务室拿药了没？”这下轮到班主任皱着眉头了，“是哪里不舒服？”

“可能因为来例假吧，吃了凉的，肚子有点疼。”关以涵心想，脸红一半是被太阳烘的，一半是被她吓的。

“没事刘老师，我站一会儿就好了。”

班主任的神色一下变得轻松起来，点了点头，就进卫生间了。

下课铃响起。

关以涵赶忙转身，目光锁在他身上，抓紧时间看了几秒，便走到十班教室外的走廊上，靠着阳台假装晒太阳。

她从来没觉得课间的十分钟长，这是第一次。

她被太阳照得脸颊发烫，浑身发热，就像太阳钻进她的衣服，在她皮肤上跳舞，夏季校服都快穿不住了。

他还不上来。她的眼睛穿梭在涌出教室的同学之间，不停地望着楼梯口。

当她再次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时，他刚好走出楼梯口，正侧着头和几个男同学说笑。

被打湿的几缕刘海在他脸上滴着水珠，白色短校服上有一块一块的汗渍和水渍。他换了校服裤，球衣搭在左边肩上，右手在胸前转着篮球。

人来人往，他还没有注意到关以涵的目光。

等他快要走近时，她马上转过头，端端地面向教室站着。

“嘿~”他路过时跟她打招呼，他身边的其他男生也跟她打招呼。

看到他，她终于还是又忍不住笑了，就像盛夏迟开的花，欣喜又繁盛。他也笑，本来就是笑着的。

她真羡慕他，可以不用伪装就能做到这样轻松又不经意。

“嗨~”

高靖宇没有停留，转着篮球被男生围着走进九班教室。

守株待兔的方式最容易遇见他。这便是关以涵每个课间都喜欢站在教室外晒太阳的原因，她几乎是独来独往，也不需要找理由跟身边的人报备。

直到月考之后重新排座位，柳兰心带着周之润跟关以涵做了同桌。从那时起，独处惯了的关以涵也开始喜欢分享自己，因为她有了好朋友。

“好朋友就是应该为彼此两肋插刀，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关以涵拉着周之润的校服袖子，周之润则静静地看着她，一脸无可奈何。

关以涵知道周之润请假不去跑操，就求他把领跑的马甲给她。因为学校规定，每个班的班长需要穿着印有班级号码的马甲，跑在班级队伍最前面，体育委员跑在队伍最后，保证后排不掉队。

高靖宇是九班的体委，关以涵想领跑，这样就可以天天跟在他身后跑步了。

“给你起什么作用？两个班隔两三米，他还能拉着你跑？”周之润瘪着嘴说完，又看着她笑了。

关以涵咧着嘴笑，抱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哎呀！看看也是好的嘛~至少比站在队列里看方便。再说，你给谁不是给呢？你给我，我感谢你一辈子！不！八辈子！”

周之润一愣，眼睛快速扑闪几下，便不再笑了。

“班长~润润~求求你了~”

“行行行，给你。”他不想她再这样跟他拉扯，越拉扯越觉得这是一道解不开的题。

关以涵高兴地不得了，跟柳兰心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多有一堆不切实际的幻想。

领跑的第一天，化学老师拖堂，其他班的同学都下去了，关以涵拿着马甲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操场。她没有哪次跑操有现在这样积极。

果然，她一到操场就看见九班队伍最后，高靖宇在原地蹦跳。快到时，她停下来慢慢走，一边走，一边调节呼吸，整理头发和校服。

其他班都整好了队，只有十班的人稀稀拉拉的才来，因此被主席台上的老师点名批评。

高靖宇转身往后看，发现她穿着马甲站在他身后：“诶？今天怎么是你领跑？”

他永远都像初升的太阳，能笑进她的心里。

“我们班长请假不来跑操，让我帮他领跑。”关以涵站得端端正正的，笑着回答他，表情装得十分正经。

“奥~”高靖宇点点头，继续原地蹦跶着热身，“你们班是不是拖堂了，怎么现在才下来？”

“嗯嗯，化学课。”

“哈哈哈，正常正常。”

就是从这开始，高靖宇和关以涵变得更加熟悉。

几乎每天跑操，他都来找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甚至有时候没聊完，跑过主席台就拖到后面和她并排着跑，边跑边聊。

关以涵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大课间跑操。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生活如此可爱，闻到他身上热热的洗衣液清香，就觉得很安心，很快乐。

高靖宇最不擅长的英语课上，老师经常会提到隔壁班的关以涵。老师给他分析成绩时，也会拿关以涵出来做例子。关以涵也一样，在最不擅长的理科课堂上，听老师引以为傲地夸得最多的就是高靖宇和周之润。而老师夸他的时候，她会比自己得到夸奖时更加骄傲。

再熟一点，高靖宇每天早上都会在十班门口等关以涵，一起去对面楼的办公室交作业。他会在她出教室门的那一瞬间迎上来，自然地拿走她手上三分之二的英语练习册叠放在他们班的物理练习册上。

他们什么客套话也不说，只是笑着闲聊。

有时候老师会在午自习喊关以涵去办公室帮忙检查作业，高靖宇如果在，看见她打哈欠，就会主动过去帮她分担任务。两人说说笑笑，便没有了困意。

在光华实验中学的那一年半，是关以涵最喜欢待在学校的日子，也是她转学后最怀念的日子。她时时想起，却也知道，跟他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