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刚回到珩世,陈三怡立刻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步履轻快,面色谨慎。
“安总。”她将平板放在安逸宽大的办公桌上,“明天的会议安排需要微调。您要求安静环境的那场看片会,和项目部的策划会冲突了。项目部那边预计会争论激烈。我把看片会挪到了隔壁的‘静思’会议室,隔音最好,项目部那边安排在‘锋芒’会议室。”
两边互不影响,谁也吵不着谁。
安逸目光扫过平板上的日程表,微微颔首:“嗯,可以。”
她处理公务时向来言简意赅。
陈三怡松了口气,切入正题:“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仇制片那边效率很高,已经和‘那边’接洽中了,对方态度...很微妙,但表示会考虑。”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困惑和惋惜。
“安总,这个资源确实非常好,几乎是量身定做的优质饼。我们运作这么久,眼看就要成了,为什么要主动...”她的话没说完,在安逸骤然抬起没什么温度的注视下,瞬间噤声。
陈三怡立刻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安逸的决定,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尤其是在她明显心情不佳的时候。
“对不起,安总。”
她迅速低下头,不该问的。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系统低微的嗡鸣。
安逸目光移向窗外,片刻后才开口:“我这次去横店,意外看到一个不错的苗子。”
“哦?是哪位新人?”陈三怡立刻打起精神。
“隔壁长灯剧组的,胡超岳。”
安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你去了解一下他的合约情况、潜力评估,还有...长灯剧组对他的规划。”
胡超岳?
陈三怡迅速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印象不深,显然是个新人。
但能被安逸用“不错”来形容,并且特意让她去了解,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自从顶流吕柯沉寂后,珩世在男艺人这一块确实有些青黄不接,没加上之前鹿书林一番男主咖位事件,显得迫在眉睫。
安逸亲自看中的人...职业敏感度陈三怡立刻意识到背后深意,这绝对是重点关注的信号。
“明白,安总,我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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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戏的间隙,道具组正在调试晚上要用的烟花效果。
几支小型烟花“咻~~~嘭”在半空炸开,短暂的绚烂映亮了渐暗的天幕,金色的、红色的光点如雨般散落。
路文文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鹿书林身边,仰头看着,刻意亲近:“书林姐,你喜欢看烟花啊?”
鹿书林的目光追随着那转瞬即逝的光芒,眼底映着点点星火,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向往的柔和。
“对啊。”她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很漂亮,不是吗?可惜上海管得严,不能随便放。”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眼神却盛满了欣喜和憧憬。
烟花接二连三地试放,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有些呛人。
鹿书林看着那一次次照亮夜空的璀璨,心头微动,要是有人能专门给她放一次烟花,她一定会特别特别开心。
很快,那一点盼望被现实的喧嚣掩盖。
不会有人。
回到化妆间,她坐在化妆镜前等着补妆,却发现平时叽叽喳喳的徐孟不在。
“徐孟呢?”她随口问正在给她整理发型的化妆师。
化妆师手上动作没停,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八卦着:“你还不知道啊?她撂挑子不干了!就今天上午的事儿,听说跟导演吵了一架,直接收拾东西走了!”
“吵架?为什么?”鹿书林一愣。
“还能为什么?”化妆师嗤笑一声,“心气高呗!导演嫌她那场戏拍的不好,说了她几句,结果她当场就炸了,直接走人!”
鹿书林皱起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去哪儿了?”她问。
“嘿,人家有本事着呢!”化妆师凑近了些,左右环顾,语气满是隐秘的兴奋,“听说火线签了隔壁一个古偶网剧,直接演女一号去了!啧啧,难怪这么硬气,宁愿赔钱也要走。”
“书林姐,你们是同学吧?她这心思...其实也正常,谁甘心给别人做配?”化妆师有些脑子不灵光,自顾自的还在讲,“现在有机会一步登天演女主,换谁谁不跑?人之常情。”
话里话外带着对徐孟不讲合约去“攀高枝”的酸意。
鹿书林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怔忪的脸,没再说话。
人之常情...吗?
她想起徐孟之前偶尔流露出的不甘和野心,还有片场休息时,徐孟似乎总喜欢凑在导演身边,问导演,你看这场戏份演得好不好?要不要我换一种演法?
原来,她的“用心”,早已埋下了离开的伏笔。
拍完夜戏回酒店,鹿书林有些疲惫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经过一个拐角处的消防通道门口时,里面隐约传来两个刻意压低的女声,似乎是剧组的场务在偷懒闲聊,鹿书林本无意偷听,但安总两个字像针一样刺入耳膜,让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隐在阴影里。
“哎,你那天在酒店大堂看到安总没?真人气场太强了,我都没敢打招呼!”
“看到了看到了!啧啧,珩世传媒的安逸啊,那可是真大佬!不过...你知道她怎么发家的吗?”
“嗯?不是她自己能力超强?”
“能力是有,但手段也够狠!听说明氏集团当年对她有知遇之恩吧?结果她翅膀硬了,转头就自立门户,把明氏的资源挖走不少,你说这算不算忘恩负义?”
“啊?还有这事?”
“可不嘛!还有更绝的呢!带她入行的那个资深经纪人Wendy,你知道吧?安逸就是踩着人家上去的!据说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硬是把Wendy挤走了,自己独占了珩世!不然你以为她年纪轻轻凭什么掌控这么大的公司?”
“天哪...那,那个吕柯呢?以前不是传他们...”
“嘘!”另一个声音更紧张了,“吕柯那事儿更邪乎!都说他们是那种关系,吕柯帮她打江山,结果呢?珩世站稳脚跟没多久,吕柯就莫名其妙‘被退圈’了!你看现在珩世还有拿得出手的男艺人吗?一个都没有!都说是安逸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把人封杀了,手段黑着呢!这种女人,为了上位,什么事干不出来?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
消防通道的门缝里飘出淡淡的廉价香水味,那充满恶意和揣测的闲言碎语,比气味更刺人。
忘恩负义?逼宫贵人?封杀情人?
又是这些陈词滥调,偏偏像淬毒的箭,狠狠射中她因安逸疯马施救而有所松动的心。
她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衣角。
八卦的人聊累了,拍拍屁股走远,鹿书林缓过神来,冲回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
听到的那些话如魔音灌耳,在脑海反复回响,她烦躁地甩掉外套,躺上柔软大床。
这张被那人调整了各种姿势的...床。
床头柜上那条手链还在,静静提醒着她与安逸之间复杂难解的纠葛。
猛地拿起手机,屏幕唤醒,购物APP的界面还停留在她之前精心挑选的、准备赔偿给安逸的那条新款手链的页面上。
设计简约大方,铂金链身镶嵌着细密的碎钻,价格不菲,几乎是她零花钱能承受的极限,她可不想被方女士唠叨。
只差最后一步付款。
酸涩、迷茫、被欺骗感密密麻麻爬上心头。
一个故人送的...不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吗?
如果真如那些人所说,吕柯对她意义非凡,甚至可能是...那么自己算什么?
这条准备赔偿的新链子,又算什么?
笑话吗?
眼神黯淡下去,指尖决绝,用力地、毫不犹豫地选中她挑选良久的手链,按下了“删除”键。
屏幕上弹出确认框:“确定要删除所选商品吗?”
“确定。”
她再次点击。
这份承载了她短暂心动、试图“互不相欠”的礼物,瞬间从列表消失。
页面变得空荡荡,像她此刻骤然冷却下来的心,一下子也变得空落落。
将手机扔到一边,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一条手链而已。
安逸走后没有任何消息,既然她没再问起,甚至随意丢在这里...
那大概,真的不重要吧。
无论是手链,还是...
她那些飘忽不定、真假难辨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