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贝妮家气氛凝重,仆从已被悉数屏退,只留下莫亚蒂,珂卡芙,娅贝妮,管家以及沉默的西奥多。
西奥多没有过多修饰,将自己的遭遇,清晰地陈述出来,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仇恨和目的,唯独略去了安瑟的存在。
在学校共处时,安瑟曾断断续续向西奥多讲述过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也没有向一个本地的孩子寻求理解或解答,只是想明确传达着他并非怀着恶意的入侵者,这也应该是他们两人共同保守的秘密。
而珂卡芙作为予纳斯主教的妹妹,她听完西奥多的叙述,声音难以置信:“他…予纳斯,他真是这么对你说的?”
西奥多抬起碧色的眼眸,没有任何闪躲,肯定地点头:“嗯。”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自己的丈夫莫亚蒂,眼神变得坚定:“亲爱的,我想我现在必须去找他谈一谈。立刻。”
“妈妈!”娅贝妮下意识地想跟去。
“贝妮,”珂卡芙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好好待在家里,陪着你爸爸。”她的目光扫过西奥多,带着审视,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向门口。
莫亚蒂与老管家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管家立刻领会,无声地躬身,紧随珂卡芙夫人而出。
书房里,娅贝妮焦躁地踱步,看向父亲:“爸爸,我们难道就只能在这里等着吗?我们不能做点什么来阻止可能发生的灾难吗?”
莫亚蒂叹了口气,他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深知风险和恐慌的代价。他按住女儿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等待,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你妈妈已经去确认情况了。”
“可是预警呢?至少应该通知一些人先避开教堂附近…”
“不,娅贝妮。”莫亚蒂摇头,声音低沉而严肃,“有时候,一场灾难最可怕的源头并非强大的敌人,而是未知所引发的恐惧与混乱。这种情绪会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侵蚀人的理智,造成的破坏可能比灾难本身更大。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官方定论前,任何轻率的举动都可能成为点燃恐慌的火星。我们要相信你的舅舅、你的妈妈,还有这座城市里的圣职者、士兵和冒险者们,他们经历过风雨,知道该如何处理。”
娅贝妮抿紧了嘴唇,虽然明白父亲话中的道理,但她还是难以安心地等待。她看向西奥多,后者依旧沉默地站在窗边,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珂卡芙的马车一路疾行,很快抵达了教堂的后门。令人意外的是,予纳斯主教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正静静地站在门内阴影处等候。
“你终究还是来了。”予纳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明明同在一座城市,我们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你看起来…没怎么变。”
珂卡芙没有寒暄的心情,她熟门熟路地穿过门廊,径直走向一间僻静的内室,予纳斯随手关上了房门,将外界隔绝。他踱到窗边,望着窗外青灰色的天幕。
最终,是珂卡芙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她的声音尖锐而直接,语气带着失望:“如果是十年前,以你的作风,她恐怕已经被关进教堂地下室接受所谓的‘圣训’与‘圣刻’了!”
予纳斯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珂卡芙你知道的,圣刻并非完美。一部分人的灵魂甚至无法抵得住圣训,更别说圣刻了。它过于绝对,只要检测到丝毫被污染的迹象,就会自行启动毁灭程序。但灵魂的损伤复杂而微妙,并非总是非黑即白。只要心中的天平尚未彻底倾覆,我认为那个人就理应拥有一个被救赎的机会,而不是直接被判处死刑。”
珂卡芙带着嘲讽苦笑说:“所以你现在才看起来这么苍老?哥哥,你这些年又用自己的灵魂,救赎了多少这样的‘机会’?”
她的语气开始转为严厉,质问道:“灵魂的损伤是不可逆的,而被污染的灵魂,就是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魔化是他们注定的结局。这些都是你当年教训我的!现在作为一名前圣职者,作为这座城市的一员,我正式请求你,将‘阿尔娜’移交圣牢,接受监控和净化!”
予纳斯终于转过身,看着激动的妹妹,语气坚决:“她不会出事的,我保证。”
“哥哥!”珂卡芙的声音里充满愤怒,“你的保证要用什么来担保?整座城市的安危吗?!”
就在珂卡芙进入内室后不久,那年轻的女教士阿尔娜刚好抱着一些文书来到走廊。
“利尔先生,主教大人在会客吗?”阿尔娜小声问道。
利尔点了点头,同样压低声音:“是主教的妹妹,珂卡芙夫人。”
阿尔娜有些惊讶。
教堂里一直有些模糊的传言,说予纳斯主教与他这位同样曾是圣职者的妹妹关系不睦,早年因理念不同发生过激烈争执。但传言终究是传言,或许他们私下关系很好呢?阿尔娜默默走到走廊边的长椅坐下,将文书放在膝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陷入了回忆。
“已经十年了吗。”她无声地感叹。
十年前,她才十三四岁,当时她总是满身淤青和伤痕。这些伤痛当然不是因为训练,它们源于阿尔哪的不屑反抗和随之而来的暴力。当时的她心中充满了愤怒,她想不通为什么父亲沉默不语?为什么镇上的女人们只是摇头叹息?为什么自己如此弱小无力?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那段日子里她就是这样怒气填胸。直到那一天,愤怒的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一片浓雾区域,在这里她遇到了那个人。
她压抑着哭腔问:“你迷路了吗?”
那人却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回答:“是你迷路了吧。”
阿尔娜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不想理会,她正准备离开,那人却又开口了,声音平静:“咳,你能带我走一段吗?只要走出这片大雾就行。我可以给你报酬。”
“报酬?”年幼的阿尔娜停下脚步,警惕着。
那人随手抛过来一个小瓶子,瓶子是白色的,微微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这是什么?”
“能让你变强的东西。”
“真的?不会是迷药吧?我一闻就会晕倒然后……”
“…是真的。”那人的声音里听不出欺骗,“但它有致命的副作用。从你服下它的那一刻起,你的寿命就会进入为期十年的倒计时。当然,选择权在你。好了,现在带我去路口吧。”
阿尔娜内心疑惑,但是此时弱小的她却想赌上一把。她带着那个神秘人走到了浓雾的边缘,指向外面清晰的小路说:“到了。”
那人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条路很熟悉。最终于阿尔娜还是没忍住,她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陈旧甚至有些破损的衣物,慢慢走远:“如你所见,一身的旧衣服,我现在只是个破败的人。不过,我正在努力尝试成为一个游商。而你,作为我此行的第一个顾客,这瓶药,就免费送你了。”
阿尔娜一阵无语,小声嘀咕:“什么叫送?这明明就是我带路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