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录 第180章 177

萧安站在东华门门楼上，看着下方甬道里黑压压的叛军，面色苍白。

叛军就像黑色的潮水，突破了正阳门之后，在宫里烧杀抢掠，到处都是哭喊声，求救声，到处都是被杀和被辱的宫人。

叛军数量太多，御林军和金甲卫被逼迫到退守在东华门后。东华门破了，后面就是帝后的居所太极殿和昭阳殿。

萧安浑身是血，守在东华门处一动不动，眼看着己方的兵士越来越少，他的眼底有些发灰。

父亲终究还是走了最错的一步。

那个对着他说大辽还是大辽，这天下却未必还是他萧家天下的人，还是和天机殿走向了对立的方向。

傀儡卫为何会失守？司殿大人，是我萧家的气数尽了吗？

“太子殿下！”

一旁传来惊呼，萧安茫然的转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低头看了看贯穿了胸口的长箭，想去看是谁射出了这一箭，眼前一片黑压压的面孔，每张脸上都是疯狂和嗜血的快意，不等他分辨清楚，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东华门失火了。

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近午时城破，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萧诚帝却陡然间老了几十岁。

宁公公奉上了王皇后的凤袍，伏在地上哀哭不已。萧安在东华门战死的音讯一传入昭阳殿，王皇后便自尽了。

萧诚帝看着地上叠好的凤袍，想要抬手，胳膊却仿佛有千斤重，想要开口，喉咙里如同火烧刀刮一般。

嫣儿，他还有嫣儿。他的女儿。皇宫破了，太子战死，王皇后自尽，嫣儿不能落在那帮乱民的手中。他突然间有了力气站起身来，却又腿上一软，踉跄几步扑倒在宁公公面前。宁公公慌忙扶住了他：“王上，王上！”

“嫣儿……长公主殿下人呢？她如何了？”

宁公公摇头：“昭阳殿已经乱了，长公主殿下不知所踪。”

萧诚帝抬起了头看着屋顶，他的视线模糊，眼前一片五彩斑斓的颜色。

耳边传来了外面轰然撞击宫门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巨响就像催命符，一下一下的撞击在他的心上。

陡然间轰的一声，那些喊杀声清晰地如同在耳边。乱民们突破了太极殿的宫门，杀入了内院。

郭诀冲在最前面。

太极殿里零星几个守卫都被杀光了，大敞的宫门已经没有人再防守。郭诀提刀冲进了内殿，看见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深蓝色大太监装扮的宁公公，另一个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金龙黄袍，便是萧诚帝了。

“萧老儿！”郭诀提着刀上前，眼眶血红，脑海里又出现了父母亲人的惨状，他恨得咬牙切齿，“你当初屠我满门，可曾想过你也有会今日？！”

萧诚帝茫然的抬头。宁公公眼看着郭诀满身杀气，发了一身喊拼了命来拦，被郭诀一刀杀了个透心凉。后者抽出了滴着鲜血的刀刃，一步一步走向萧诚帝。

萧诚帝闭上了眼睛。

寒光闪过，萧家最后一位帝王的人头落地。

大仇得报，郭诀扔了刀，跪在地上捧着脸呜咽出声。

后赶来的人看见这一幕，回转身朝着外面兴奋的大吼：“萧老儿被杀了！”

“萧老儿被杀了！”

“萧氏皇族亡了！”

呼喊声山呼海啸，从内殿层层传到宫外。渐渐地，似乎整个京城都在欢呼萧氏皇族的灭亡。

地面动了动。

啪嚓一声。

郭诀止住了泪抬头，他看见的是裂为两半的房顶。

一道闪电状的裂纹，以太极殿为中心，贯穿了整个皇宫的中轴线。

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明黄色的御妖大阵陡然亮起，就像一张金色的网，一团金灿灿的东西从裂开的地底缝隙里冲出，裹挟着明黄色的御妖网冲上了半空，夜色下金光夺目。

那御妖网不过是缓了一缓望天的冲势，就在夜空中散为了点点星辰。

震耳欲聋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之中。

一只龙头，师身，鳄鱼爪，虎尾，浑身披挂着金色鳞甲的怪物在天空中显出了身形。

一千多年了，萧氏皇族的嫡系血脉终于尽数断绝。萧氏灭，望天出。当年立下的血契生效，再没有什么能够困住它。

庞大的怪物笑着在夜空中快速的飞翔。底下方才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叛军们疑惑又敬畏的看着天空那团金黄色的身影，那种庞大而恐怖的威压让普通人瑟瑟发抖。

望天在空中盘旋了数圈，视线落到了地面上的叛军身上。

一千多年了，这些孱弱的人类通过卑鄙的手段困了它整整一千多年，而今是它报仇的时候了。

望天张开了巨口，近乎能够吞下整个皇宫。在叛军们惊恐的注视中吸了口气，地面的人被突然而来的狂风卷起，纷纷落进了它的血盆大口中。

小满睁开了眼睛。

窗户半开着，窗外明月高悬，银月的光辉落在临窗的榻上，落在她和他的身上。

昨夜先生将她抱回了房，她彻底的陷入了他的掠夺中。等她迷糊睡去时天色已经蒙蒙亮。整整睡了一天，再睁眼时，竟然又已经是夜晚。

腰间有些压迫。

她的身后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他的胳膊占有性的环在她的腰间，他的呼吸就在耳后颈侧。

她坐起了身。

月光下她就像一座曲线完美的雕塑，逆着光的剪影落在他的眼睛里，印在心里，再也抹不掉。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长发从肩头滑落，她半隐半现在窗口的月光和屋内的黑暗之中：“先生，你感觉到了吗？”

他也坐起了身，他的肩膀很宽，极具男性的压迫感，身体的肌肉线条纹理分明，他胸膛的热气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烙印在她的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微微的红了脸。幸好屋内的黑暗替她掩饰了她的羞怯。

他也感觉到了。

天地二气的流动，彻底崩乱了。

她能感应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望天的气息，张狂，残暴，肆虐，遥遥在远处和她相呼应。

她略有些惊讶：“望天出世了。”

他从后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肩头印下一吻。

昨夜那些星星点点的火焰随着他的唇在肌肤上擦过，又开始在血液里跳动，汇聚。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她刚刚熟悉的低沉。

他的唇辗转烙印在了她的颈侧，落在她的颈动脉处。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争气的快速跳动，连带着颈动脉也跟着在微微颤动。

“小满。”他的手环过了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你后不后悔？”

她握住了他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抚摸过去，最后和他十指交缠：“你后悔吗？”

“后悔。”他道，“也不后悔。”

后悔拥有她，往后他先她而去，余下的日子和痛苦，只能让她一个人慢慢去承受煎熬。不后悔拥有她，因为她一直是他心之所向，他最深的渴望，他用生命去保护的那个人。

他说：“我想护你一世平安，只愿世间种种，与你再无半分瓜葛。”

她沉默了片刻：“先生。”

“嗯？”

“我还有件事，想要去做。”

他环着她的双手，用力了些。

“我要亲手杀了撒合辇和忽卢，为我父母报仇。”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他在她耳后轻轻的呼吸。

片刻后他道：“……好。”

随着望天的出世，京城和天裕关两座大阵彻底毁灭。

几个时辰后，散布于大辽东西南北各处的五源法阵因为两座阵心的毁灭而出现了异常。

西陵城发了洪水，幸好有佛境的镇压，羌尧仍被困于西凉河底，白木林发生了火灾，各种火属性的小动物变成了一个个剧烈燃烧的火球，在熊熊烈火中飞来飞去，让火势蔓延得越发迅速，西北荒漠的红光遮天蔽日，沙漠深处沙子已经熔融成了金红色的湖泊，方圆数百里鸟兽踪迹绝灭，嬴阳城发生了剧烈的地动，房屋倒塌伤亡惨重，孔雀河道古战场现世，出现了大量的兵器冢，无数身着锈蚀斑斑盔甲的古尸从兵器冢中走出。

而望天在京城肆虐之后，一路南下，去了嬴阳城东面的大城安城为祸。

陆家军与书院众学子汇合后，按照齐司殿的喻令往东南去了孔雀河道古战场，在古渡口处扼守，拦截兵器冢中走出的古尸大军。

天机殿整个全力运转了起来，平西陵城洪灾，灭白木林大火，消除嬴阳城地动，唯有西北荒漠因为荒无人烟，而今天机殿人手已经捉襟见肘，被齐司殿暂时放下不顾。

佛境也派出了近半的人手去往各处支援。

大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就在一片混乱中，撒合辇一路南下越过了长城边界回到了金国境内。

进入了金国腹内，便进入了被兽神庇佑的范围。

一直高悬在头顶的那股巨大的危险感暂时消散了。

他赶到回城后，黑雾凝聚成了人身。这般疲于奔命于他而言消耗巨大，他也需要歇息。

撒合辇刚刚在客栈里落脚，几个巫神殿服饰的少男少女就闯进了客栈的大门，当先的是红藏的妹妹红曜。看见撒合辇她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上前行礼亲热的开口：“大师兄，你回来啦？”

撒合辇看着眼前的诸人，心底那股嗜血的吞噬**就像野兽一样在咆哮。

不可打草惊蛇，让忽卢老儿有了戒备，他若在兽神殿里龟缩不出，他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撒合辇笑了笑：“这么巧，你们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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