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的开学,像一阵料峭的春风,吹散了假期的慵懒,带来了新的忙碌和隐隐的压力。
光荣榜需要更新优秀学生的照片和事迹,这项“光荣任务”落在了班长谢清清头上。
午休时间,喧闹的校园暂时安静下来。
谢清清抱着一摞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和胶带,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对着那面需要贴满的光荣榜发愁。
榜很高,她需要踩着凳子才能够到顶部。
“喂,你们几个,别光看着啊,过来帮帮忙!”她朝着不远处几个正在闲聊的男生喊道,语气是惯有的熟稔和爽利。
几个男生嬉笑着过来,帮忙扶凳子、递胶带,但动作毛手毛脚,心思显然不完全在这上面。
谢清清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凳子往上贴照片,一边指挥着,心里却有点不得劲。
这种需要细致和耐心的活儿,交给这群皮猴儿,实在不靠谱。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走来。
清瘦,挺拔,安静,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像是刚从图书馆回来。
是江临。
谢清清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一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扬声喊道:“江临!江临!过来帮下忙!”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临闻声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穿过稀疏的人群,落在了正站在凳子上的谢清清身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种被当众叫住帮忙的事情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看到他真的走过来了,谢清清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有点得意,又有点甜丝丝的。
她就知道,他不会真的拒绝她。
她指挥着那几个男生:“行了行了,你们去玩吧,这儿有江临帮我就够了。”
男生们如蒙大赦,一哄而散。
走廊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临走到光荣榜前,沉默地放下习题集,仰头看着站在凳子上的谢清清,语气平淡:“要做什么?”
“你帮我扶着点凳子,再把照片和胶带递给我就行。”谢清清笑嘻嘻地说,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你个子高,不用踩凳子,真让人羡慕。”
江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凳子腿。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扶在凳子上,给人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谢清清心里更美了,开始专心地贴着照片。
一边贴,一边还忍不住跟他说话:“你看这张许洛川的,照得还挺帅哈?不过我觉得还是没你好看……诶,这张絮絮的也好可爱……”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江临始终沉默着,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默默地把照片和胶带递上去,扶凳子的手稳如磐石。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只能听到谢清清说话的声音和胶带被撕开的“刺啦”声。
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谢清清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在上面忙碌,他在下面守护,像一种无言的默契。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在最不经意的瞬间。
谢清清贴完最上面一排,准备下来换一边。她一边低头看着脚下,一边习惯性地对江临说:“我下来啦,你扶稳……”
话还没说完,她脚下突然一滑!
也许是凳子腿有些晃动,也许是她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总之,她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叫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谢清清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膝盖和手肘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她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疼得眼前发黑,瞬间就冒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谢清清!”
江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如此明显的惊慌和急促。
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凳子,蹲下身来到她旁边,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谢清清疼得说不出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蜷缩着身体,捂着最先着地的膝盖,那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估计是磕破了。
胳膊肘也疼得厉害。
江临看着她瞬间苍白的小脸和不断涌出的眼泪,脸色也变了。
他顾不上其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想扶她起来,但谢清清疼得根本站不稳。
“疼……好疼……”她抽噎着,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委屈。
看着她这副样子,江临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焦急,还有一丝自责。
他不再犹豫,当机立断,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沉声道:“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谢清清看着眼前清瘦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背影,疼痛和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咬着嘴唇,忍着痛,在他的帮助下,趴上了他的背。
江临稳稳地站起身,双手托住她的腿弯,快步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却很稳,生怕颠簸到她。
趴在江临的背上,谢清清的脸颊贴着他颈侧温热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为紧张和快步行走而微微急促的呼吸,以及透过薄薄校服传来的、坚实背脊的温度。
他身上的皂角清香混合着淡淡的笔墨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抚。
疼痛依然清晰,但那种被保护、被珍视的感觉,却像暖流一样缓缓注入心田,冲淡了部分的委屈和害怕。
她甚至能感觉到,江临托着她腿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还是因为……担心她。
这个认知让谢清清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酸麻麻的悸动。
她悄悄抬起泪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和因为紧绷而显得格外清晰的下颚线。
他的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耳廓,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是在担心她。
这个认知,比任何止痛药都来得有效。
到了医务室,校医检查后,确认是膝盖和手肘的软组织挫伤,伴有表皮擦伤,需要清洗消毒上药。
消毒水碰到伤口时,谢清清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又冒了出来。
江临一直站在旁边,眉头紧锁,看着校医的动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当谢清清因为疼痛而轻呼时,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上好药,校医叮嘱需要休息,避免剧烈运动。谢清清的膝盖疼得没法走路。
“我送你回教室。”江临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再次在她面前蹲下身。
这一次,谢清清趴上他背脊的动作自然了许多。她甚至下意识地,将脸更紧地贴在了他的背上,双手也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
回教学楼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校园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还在午休。谢清清趴在江临背上,感受着他平稳的步伐和温热的体温,疼痛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依赖感,将她紧紧包裹。
然而,在这份安心之余,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隐忧,却像水底的暗草,悄悄探出了头。
高二下学期了。
距离高三,距离高考,距离那个可能改变所有人轨迹的十字路口,越来越近。
她和江临,会考上同一所大学吗?
如果考不上呢?
如果……分开了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比膝盖上的伤更让她难受。
她无法想象,没有江临在身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他每天“顺路”的自行车后座,没有他课间默默的陪伴,没有他看似冷淡实则细心的关照……
越想,心里就越慌,越没底。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和默契,会被未来的不确定性击碎。
这种恐惧和不安,让她忍不住收紧了环住他脖子的手臂,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试探,轻声问:
“江临……”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微微的震动。
谢清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心底最大的担忧问出了口,声音轻得像梦呓:
“你说……以后我们会不会分开啊?”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谢清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害怕听到任何不确定的答案,甚至害怕听到他的沉默。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感觉时间都仿佛凝固了。
她能感觉到江临背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一瞬,步伐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周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沉稳的脚步声。
几秒钟的沉默,对于谢清清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听到江临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入她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会。”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也没有长篇大论的保证。
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谢清清心中翻腾的不安和焦虑。
不会。
他说不会。
谢清清的心像是被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酸涩、甜蜜、安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再次发热,但这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喜悦。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背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膝盖和胳膊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心里,却像是被阳光洒满,明亮而温暖。
她相信他。
相信这个看似冷淡,却会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出现,会背着她穿过校园,会给她最简单也最坚定承诺的少年。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紧紧相连,仿佛预示着,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至少在此刻,他们紧紧相依,并且,期待着不会分开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