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尾的晨光刺穿维港雾气,中环人流攒动,谢朝恩提着行李箱赶到ifc楼下时,万策集团港城子公司一把手早已等候迎接。
寒暄后,一西装革履的精干男人接过行李箱,乘电梯来到万策港城子的办公楼层,一进门,前台屏幕上赫然写着——
“热烈欢迎万策集团总部领导 莅临港城子公司指导工作”
还特地用的简体字。
在俯瞰中环的会议室,谢朝恩笑着再和港城子一把手握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先来给咱们港城子的优秀领导同事们送送福利。”
说完,她先对港城子恭维一番,随后简述总部对此次da危机处理的大方向——
抓大不放小,大客户定点沟通清偿,小客户分批清偿。清偿方式主要分转信托、债转股和现金清偿三种。大小客户怎么界定,清偿方式怎么选择,由总部统一规划、指挥和管理。
港城子一把手笑容依旧,但他手下的回应让谢朝恩警觉起来。
对方说了10分钟,5分钟讲港城子和内地的不同,5分钟讲万策在港城的客户资源,都握在几个大的私人财富分公司手里。
一是港城子很少干涉私财分公司的工作,二是私财分公司对自己的客户资源非常敏感。
谢朝恩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热情,礼貌,但无法配合工作。
次日,她又去拜访了几个大的万策港城私财分公司,态度都特别好,但确如港城子所言,他们口径统一,并且对她想接触大客户非常排斥敏感。
难办。
这就是不愿配合总部统一清偿计划。
西环海边咖啡厅的落地窗前,落日缓缓沉入维港航道。
Terry凑上前,“你不知道?港城子一把手是钱总死党。”
“啊?”
谢朝恩原本躺在椅子上,一听这话直接震惊,大大小小的事连成一条线,她猛然反应过来。
原来林主任想借处理da收拢子公司权力和资源,钱总不同意,双方争夺主导权。
所以哪怕项目组成立快两个月都毫无实质进展,所以钱总想通过众诚找到霍朝焕加码内斗资本,所以林主任让她去抢众诚合作。
原来霍朝焕最后说的不插手是指这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白了,全明白了。
“真服了,又误入高端局。”
Terry笑,“也不是第一次了,放宽心。”他又说,“你就装不知道嘛。”
她压低声音,“关键是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调研报告我怎么写。”
谢朝恩想了想,又问:“你和钱总有联系吗?能不能找到他?”
从前肯定有,现在有没有她就不知道了。
这事说来还和顾京帆有关。
她大二时和顾京帆恋爱,有人找他一起做生意,她劝顾少爷谨慎点,顾京帆多狂傲的人,怎么可能听,只丢下一句我什么身份他们敢坑我?
但万万没想到,人家就是他爸对手派来坑他的。
不久后出事,他爸气的扇他,她当时恋爱脑上头不管不顾替他挡下。
虽然顾爸收了力,但顾少爷还是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她上药。
再后来Terry也想找顾京帆做生意,顾少爷经过那遭后万万不敢。但Terry做足了功课,找到了她说服了她。
于是她去劝顾少爷,说可以帮忙盯着,顾京帆信任她,所以同意了。
她是清大物理系的,又双修经管,在经管老教授家里认识了刚调任万策证券副总裁没多久的钱副总。
钱副总很热心,多次指导,没过多久某私募基金成立,顾京帆投桃报李,钱副总就变成了钱总。
大四下学期她和顾京帆分手,顾京帆不爱管事,早和钱总没什么联系,但Terry就不好说了。
果然,Terry挑挑眉,道:“只要你开口,我绝对责无旁贷。但要考虑清楚,一是钱总不一定听你的,二是万一钱总真听了,你们林主任肯定会想,谢朝恩和钱总还真是关系不简单。”
Terry点到为止,谢朝恩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干脆来我这,所有职位任你选,何必在万策纠缠。”
她抿了口咖啡,“我不会讲粤语,英语也一般,还是算了。”
Terry望向落地窗外渐暗的天色,叹息一声又回头道:“不管你和京帆关系怎么样,我们始终是好朋友。”
她笑了笑,“当然。要不是你说情,我压根不会再见顾京帆。”
Terry比和她谈了三年恋爱的顾京帆要了解她,仅用一句话就劝动了她。
上周,Terry说,就当看在京帆爸妈的面子上。
她家乡的发展绕不开顾父,她的物理学绕不开顾母,虽然顾父母受阮从斐影响不喜欢她,但她始终对两位老人家抱有点偶像崇拜心理。
虽然阮小姐早被阮家认回去带走了,但毕竟···
顾父母老一派,肯定接受不了。顾京帆虽然混不吝,但也明白这是绝对的丑闻。
当年Terry无意得知时相当惶恐,她当时就说了,怕什么?凭这个秘密,你可以吃顾京帆一辈子。
但顾京帆很忌讳,Terry知道了都得装不知道,曾经只私下劝她,现在也是岔开话题,“哦对了,我听说万策跟霍朝焕打了包票,说五月中旬一定能理清。”
“啊?谁放的卫星?”
Terry是故意转移话题,但不可否认,他转移的很成功。
“你们董事长,就在上周二汇报后。”Terry喝完杯中的咖啡。
谢朝恩真无语了,“不是,现在各个子分公司调研结果都没出来,拿什么去理清?”
而且就这情况,六月中旬都不一定能搞定。
Terry摇摇头,“反正你小心点吧,连我都知道霍朝焕已经催过你们两次了,真让他催第三次,可就不是汇个报这么简单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下问题不在五月中旬,而在于本周的关怎么过?
港城子不愿意配合总部指挥,港城私财分公司不愿意让她接触客户资源?
这个调研报告怎么写?
真是烦得很。
她将咖啡杯垫随手扔到桌上,“算了不想了,阮从斐表演应该要结束,我们现在过去吧。”
阮小姐也是个麻烦。
一个月前,阮小姐对顾京帆说,除非你告诉我你有爱的人了。
然后顾京帆就对她说,朝恩,我实在没办法,你帮帮我。
这都什么事啊!
起身下一秒,奔驰s稳稳停在咖啡馆门前。
谢朝恩坐到后座,Terry关上车门,车子平稳启动,她想起来什么,又问:“顾京帆人呢?找我帮忙,他自己死哪去了?!”
Terry系上安全带:“今天港资有个局。”
此时此刻,维港的繁华声浪湮没在外,中汀会所门前人头攒动,夹杂着细密交谈,顾京帆抽着烟,不耐烦地看腕表。
听这群人说霍朝焕19:48到,能不能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从斐音乐会的尾巴。
原本他是不想来的,这群人都是参与救耀华救da的,他和Terry又没参加,搞不懂Terry为什么非让他来。
再看眼腕表,正巧19点48分。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三地车牌的黑色宾利快速驶进,分秒不差。
站岗的保安正准备上前一步打开车门,车内人却先一步开门。
霍朝焕穿着衬衣西裤,手臂上挎着件灰色西装,嘭的一声顺手将车门关上。
保安朝他敬礼,霍朝焕站直,同样干净利落的回礼,随后又微笑颔首示意。
与此同时,副驾驶的秘书小跑接过西装,他也随人群一齐走下台阶。
为首的是pob资本的许少青博士,霍朝焕先和许博士握手寒暄,随后看向他,伸出手道,“京帆,感谢捧场。”
他回握,“虽然没参与救耀华,但也想过来蹭杯酒。”
有人用着并不标准的国语接话道,“霍老板可要小心了,顾总是港城闻名的千杯不醉。”
霍朝焕朗声大笑。
“随便喝,不记账。”
顾京帆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和众人一齐前往包厢。
这架势真像港资外资大点名,pob、启泰、sujy······有头有脸的基本都来了,耀华国际是中外合资,很多国际业务,要破产重组得有港资外资进场接盘。
看来霍朝焕为了通过耀华救da,下了不少功夫。
落地窗前,有人端着酒杯俯瞰维港夜景,随后转身问道。
“破产重组的资金方已全部到位,你们什么时候发破产公告。”
耀华志得意满,“我们已准备完毕,就等万策确认清偿计划及初步部署,听说万策已经派人来港城,应该快了。”
顾京帆对这些事既提不起兴趣也不了解,又想起谢朝恩曾经教他,要是遇到不懂或不想参合的话题,就装冷酷阴郁,他背景摆这,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别说,真挺好用。
他冷着脸出神,又听身旁的霍朝焕道:“万策说五月中旬,按这个时间准备。”
sujy的人问:“万策派谁来的,余梦吗?”
窗外一艘豪华游艇拉响汽笛,耀华正和霍朝焕敬酒,闻言回道:“不是,是上次···最年轻的小妹妹。”弯腰捧杯,又道:“霍副会长应该知道。”
霍朝焕点点头,与耀华的人碰杯,又道:“小妹妹挺有意思的。”
“哟,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得见见。”
霍朝焕挑挑眉,隔空碰杯,敢挑衅他的人能没意思吗?
谢小姐很聪明,但不够了解他,他不吃欲擒故纵这套,也反感有人试图操控他的情绪。
聪明是好事,可表演聪明就不好了。
半晌,霍朝焕微微侧头,低声问身旁的顾京帆,“听说你在追那个小妹妹?”
正走神的顾京帆猛然回神,惊讶地看向霍朝焕,“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公开追啊。”
见霍朝焕笑了笑没说话,顾京帆心下一紧,不会是季准那个交际花大嘴巴说的吧。
有可能啊。
谢朝恩和众诚谈过合作,指不定见过季准···
她不会在外人面前故意作践他吧?
不行不行。
他也低声道:“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也快了,她那人心软。”
霍朝焕似是想起什么,轻笑一声,“哦?才认识几天就这么了解?”
“3年啊。”他又凑近道:“她是我前女友,我们七年前谈过,那个时候她还在读大学,从大二到大四,三年。她人挺善良挺真诚挺好的,就是脾气太大说话难听,其实心特别好,从不图我什么。唉,当时年轻不珍惜,现在后悔了。”
才怪,要不是为了从斐,他才不想听谢朝恩冷言冷语。
要不是···
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但霍朝焕怎么了?
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皱着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去。
谢朝恩不会跟季准说他是舔狗吧?
别说,凭谢朝恩对他的态度,真有可能这么作践他。
不行,他得找回场子。
正想着,手机铃声在周边沸腾的交谈声中响起。
他接起电话,混杂着嘈杂背景音,从斐尖利的声音传来——
“你让谢朝恩滚,你让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