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太平山顶,雨势由大转小,又渐渐停止,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只余一点水痕挂在别墅卧室落地窗外。
激烈后的疲惫让谢朝恩沉沉睡去,墨色长发铺散在枕间,呼吸均匀绵长,连霍朝焕起身的动静都未能惊扰分毫。
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中,霍朝焕精准捞起地毯上的紫色风衣,他探入左侧口袋,果然触到一枚坚硬冰凉的环状物。
他取出这枚戒指,摊在掌心,月光透过落地窗,清晰地照亮了它。
戒指主石是一颗海螺珠,泛着莹润的虹彩光泽,周围镶嵌着细密钻石,他的指腹缓缓摸索着戒指内侧。
果然,冰凉金属内壁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字母——X。
他将戒指举到眼前,对着月光,仔细端详着,谢小姐虽和顾京帆谈过,但显然没感情了,若是顾京帆送的,她不会这么珍视。
那个有早恋倾向的孤儿?应该也不是,这戒指挺名贵的。
难道是传家宝之类的?
他正想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他将戒指放回风衣口袋,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秘书说今晚追车的人已找到,问是否立刻请过来。
“嗯,态度好点。”目光扫过床上沉睡的女人,霍朝焕沉默片刻,又道:“明天吧。”
又交代一些事后,他挂断电话,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柔地撩开她颊边汗湿的发丝,像端详那枚戒指一样,端详着面前的美丽面孔。
指尖顺着脸颊轮廓缓缓下滑,他俯下身,一手托住她的侧脸,温热的唇代替手指,吻过她轻闭的眼睑。
睡梦中的谢朝恩微微蹙着眉,蹬开被子,薄被滑落腰间,露出圆润肩头和锁骨上泛红的吻痕。
忍不住笑了笑,将滑落的薄被重新拉起,盖过她的肩头,谢小姐还是挺孩子气的,不能对她太苛刻。
像老祝、季准、小邹···那么多人都照顾了,多一个狡猾点的小妹妹也没什么不行的。
手指抚过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他再次低下头,轻柔触碰眼前宛如玫瑰的唇瓣。
他保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深邃目光在她面庞上流连片刻,随后按下窗帘开关,港城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被隔绝在这方寸之外。
一夜好梦。
次日,港城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投下明亮光斑,谢朝恩在满室暖阳中悠悠转醒。
真累啊!待会还要坐飞机回京市,明天还要汇报da港城子,一睡醒就想到这些,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打了个哈欠,习惯性抬手揉眼睛,指尖却意外触碰到颈间一片冰凉。
微微一怔,她低头看去。
是一条项链。
椭圆形蓝宝石镶嵌其间,周围没有任何点缀,如凝固的海水,阳光透过宝石,折射出璀璨纯净的光芒。
谢朝恩瞬间清醒了,她坐起身,薄被滑落,无视身上暧昧的痕迹,她捻起那颗冰凉的蓝宝石,下意识抬头寻找。
霍朝焕正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打电话,晨曦金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
这哥们帅是挺帅的,但她昨晚还是太冲动了···
怎么大脑就无法处理肾上腺素飙升呢?!
正捂脸懊悔着,霍朝焕结束通话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点清浅的笑。
霍朝焕眼睛里总带着一点笑,绝不是伪装的假面,毕竟他真生气是,例如昨晚高架上,就是鲜少的冷冽,没有刻意装什么漫不经心。
只能说保持温和也是一种权力。
“这项链多少钱?”她微微抬头看向他,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
霍副会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比出一个清晰的数字——九。
“九百万?”
顾京帆也送过她死贵死贵的首饰,对于他们这些人的阔绰程度,谢朝恩还是有预期的。
而且这项链看着就不便宜。
但霍朝焕却摇摇头,嘴角酝着一点笑意,“九位数。”
啊?
谢朝恩突然想到几周前霍副会长说自认是个慷慨的人,她当时还没什么实感,现在看来,这也太慷慨了吧。
颈间的冰凉瞬间重如千钧,她想也没想,本能地抬手去解开项链。
“戴着。”霍朝焕坐到床边,轻轻拿开她试图解开项链的手,“好看。”
废话,九位数能不好看吗?!
霍副会长肯定被那些珠宝贩子坑了。
她灵机一动,迎上霍朝焕的目光,“我大学因为在清大嘛,有很多访谈座谈资源,有次请了个出事的总经理,他说他还是个小职员时,收了别人的礼物,东西不算贵重,但几十年后却因这份礼物出事。他说,如果能预见到自己未来有那么大成就,当初就绝不会收那份礼。”
谢朝恩继续道,“那次座谈主题是要立远志,对我触动很大,我也一直以此勉励告诫自己。”
她说完,霍朝焕原本落在她颈间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他眸色深沉,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朝恩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压力,不能直视,现在直视就像挑衅一样,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轻柔,“项链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卧室内落针可闻,半晌,她补充。
“对人也是一样。”
是不敢,不是不想,是她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这么拒绝够委婉了吧。
但很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好。
霍朝焕站起身,向后退了半步,高大身影投射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谢朝恩。”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反复戏耍的戾气,“你怎么总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说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他简直无法理解这个女人脑子在想些什么,甚至不算狡猾过头,而是反复无常的愚蠢,拒绝时她主动缠上来,给机会时她又回避,说话永远留一半,永远撒谎永远隐瞒永远不真诚,关键也不知道藏一藏,总让他一眼看出来。
无法掌控无法预测的感觉,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噬着他的耐心,他冷声道: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打破了卧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霍朝焕走过去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的声音,“老板,许博士和闻总已经到书房里。”
他简短应了一声后直接挂断,没再看她,转身大步朝卧室外走去。
谢朝恩知道自己看起来有点反复无常,所以和室友秦鹤宜讲这段时,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京市抚渔私房菜馆,秦鹤宜接过修好的机械表放进包里,随即啧啧两声,“你是不是被顾京帆传染了?”
一模一样的反复无常莫名其妙?
魏文心坐在一旁边点菜边笑:“我觉得不是她被顾京帆传染,是霍朝焕被顾京帆传染了。”
谢朝恩接过点菜的手机,“请勿恶意联想。”
“怎么说?”秦鹤宜表示不理解。
魏文心喝了口柠檬水,道:“她说这么久你没发现?按咱们谢女士的描述,霍朝焕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但每次和她相处不超过10分钟就···”
“什么啊。”谢朝恩打断她,“顾京帆情绪不稳定啊,这怎么能类比。”
秦鹤宜适时插话,“其实我一直没敢说,我第一次见顾京帆就感觉他虽然脾气差,但是个正常人,但到后面越来越不正常。”
听着秦姐意有所指,谢朝恩反驳,“你第一次见他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好吗!”
秦鹤宜是清大音乐系的,和顾京帆初遇的音乐会就是秦鹤宜拉她去的,那个时候顾京帆当然正常了。
“害,不是。”秦鹤宜又把话题拐到霍朝焕身上,“**的时候你讲大道理,要我我也情绪不稳定。”
第一盘绿叶菜端上来,谢朝恩挑挑眉,“我故意的,要不是怕太直接被报复,我都想直接了断的。”
怎么说呢,虽然当时她醒了不到3分钟,但她深刻领悟了霍朝焕之前那句“让申城的事留在申城”的内心思考。
真的就是事后理性回笼了,她觉得她不是喜欢霍副会长,是喜欢那种氛围。
精神重压下的发泄,被轻慢对待的不爽,月下孤船航行的浪漫和雨夜高架别车后的吊桥效应。
这又让她想到了顾京帆,她不是爱他,而是爱上了他对阮小姐的温柔付出,爱上了那种毫无保留的亲密关系。
后来是爱上了那种被人全身心依赖信任的感觉,魏文心的不孝论虽是调侃,但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和顾京帆之间并不存在爱情,而是依托着一种氛围和想象。
那和霍朝焕之间呢?
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更何况霍朝焕比顾京帆要危险百倍,难预测千倍。
顾京帆虽然看着张牙舞爪嚣张跋扈,但蛮心软的,可霍朝焕···看着随和好相处,其实心肠硬得很。
听Terry说,启泰Bryan的事霍朝焕两个月前就知道了,但一直隐而不发,在换掉Bryan的前一刻,霍朝焕都还在酒会上春风满面和Bryan敬酒。
所以第二天消息突发震惊港圈。
听完她和霍朝焕短短几周内的分分合合,秦鹤宜瑞平:
“你才是真正的来去之间。”
半晌,秦姐夹起刚上桌的肘子,对她的分手理由发出了质疑,“什么理性回笼,这话也就骗骗霍朝焕,我看是另有隐情吧。”
谢朝恩没get到她的意思,秦鹤宜哼了一声又接着道:“为了捞那个戒指,你舍得拿我的手表去泡水,我真伤心了!!”
魏文心哼哼两声,“别说手表了,某人奋不顾身差点掉海里。”她说着,看向谢朝恩,又道:“你还好意思说杜老师恋爱脑?你比她严重多了。”
“去医院看看吧真的。”魏文心再次补充。
谢朝恩:“闭嘴,少咒我。”
魏文心懒得说她,又问,“你五一回家吗?我和你一起。”
“回啊,提起来我就生气。”
原本她是可以从港城直接回江城老家的,但节前还要回京市汇报da港城子情况,然后再从京市回江城,折腾死了。
回来也就算了,汇报的时候还被林主任骂了一通,说她写的浮皮潦草不够深刻,让她五一假期好好改改。
哥们,这是报告的事吗?
关键是子公司、分公司、营业部等等等等,你压根指挥不动啊。
也就能嚯嚯我们了。
节后回来再过一周就是万策和霍朝焕约定的时间大限,她有预感,霍朝焕会像处理Bryan一样,隐而不发,一剑封喉。
但这和她关系不大。
第一,她不是da的直接负责人,上有董事长总裁,下有林主任梦总,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第二,她不打算去找霍老板了。
沉默就是她最体面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