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铺陈,白色快艇从游轮舱门下水,随后破开粼粼波光,驶入一望无际的墨色。
谢朝恩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冰凉水汽,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这才有在海上度假的味道。”
海与夜漫成一片,谢小姐的长发被海风撩入夜色,霍朝焕微微抬眸看过去,眼里带着一点笑。
“开心了?”
谢小姐也笑,她点点头,海面平静,只有快艇划开的水痕,他们离游轮越来越远,直到那点光亮消失,浩渺天地下只余这艘小艇。
茫茫大海上,谢小姐又提起另一片水域,谈及绸缎似的西湖,她脸上浮起近乎怀念又怅然的神色,她似乎对西湖情有独钟。
谢小姐总有种微妙的愁绪,但鲜少袒露。
其实没什么不好,一个漂亮女人想保护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她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想着,也谈及八年前去爬冰川时不许任何人跟着,谢小姐惊讶地凑过来,坐到他身边,似乎不相信他会干这么冒险的事。
他说,“死在路上是死得其所。”
快艇放缓速度,风声渐小,偶有海鸟低鸣,谢朝恩将乌发拢到一边,侧头看向霍朝焕。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的意识到,他和顾京帆完全不同,霍副会长不是能被拿捏的二世祖,也不是缺爱的太子爷。
与随和健谈并存的,是危险底色和强势个性。
快艇顺着风向和海流漂移,入目所及,皆是一片墨色,无边无涯,望不到尽头,此时此刻,天地间好似只有一个世界。
三年前的西湖,也是万籁俱寂。
霍朝焕也提起杭城,他注视着她,手搭在船身,姿态随意放松。
她想,她得做点什么。
于是站起身,抽出夹在霍朝欢指间的烟,也猛吸两口,霍朝焕停下话题,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她。
不管他怎么想,她右腿跪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几乎要完全坐入他怀中。
随后,她将烟随手丢到一旁,下一秒,捧住霍朝焕的脸,双唇相碰,吻了上去。
霍朝焕微眯着眼看她,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说,“昨晚的吻还给你。”
话音刚落,霍朝焕原本搭在船身上的手环住她的腰,他吻的极具侵略性,双臂收紧,不让她有丝毫退却。
海上的风渐渐大起来,谢朝恩脖颈微痒,试图推开面前的男人,可他却顺势握住她的手。
她想抽,却抽不出来,手也被紧紧握着。
快艇开始返航,逆风而行,身上的外套随风翻飞。
突然,耳边哐当一声,打破了宁静的黑夜。
是她的戒指!
口袋里的戒指被风吹掉了!
谢朝恩瞬间反应过来,使出浑身力气推开霍朝焕,来不及去管霍副会长不虞的面色,她赶忙从他怀中站起,去抓那枚不断往外滚动的海螺珠戒指。
“别!”
在戒指即将沉入海面的前一秒,谢朝恩大半个身子猛地越出快艇,发尾垂下,被海水打湿,船舷坚硬的边缘硌的腹部生疼,身体的重量都在向外倾。
手指竭力伸向水面,指尖触碰到海水的瞬间,她听到身后响起的快步声。
指尖触碰到海螺珠的同时,她后背一紧,被人飞快捞入船舱中。
有惊无险,她靠在船身大口喘气,引擎的轰鸣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柱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刚才只差一秒···
司机似乎也被吓到,快艇速度放缓。
霍朝焕厉声责问,“你是不是疯了,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说完,他微微俯下身,眼里一片冷冽。
谢朝恩侧过头,却被强硬地捏住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那枚戒指被紧紧握着,指甲扣入掌心,一丝丝尖锐的痛感让她清醒过来,确实太冲动了···
“我···”
她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海风一吹,又一阵阵发冷。
“行了。”霍朝焕打断她,又站到船尾,远眺被划开的白浪,似乎并不想理她。
见霍朝焕没追问什么,她送了口气,将戒指放回外套口袋。
她撑着站起身,擦了把被海水泡过的手腕,正要看看几点钟了,却见手腕上机械表指针走得飞快,然后逐渐变慢,直至停走。
不要啊,这手表是朋友借她充场面的!
港城的夜晚被雨水持续笼罩着,霍朝焕打开雨刮器,轻踩油门,维港不灭的灯光被甩在车后,一路前往钟表维修店。
机械表进海水得尽快处理,原本是打算用直升飞机把维修师傅接来游轮的,但钟表维修是个精细活,必须得用各种各样仪器。
霍副会长真是个好人!
天色不早了,高架上车辆稀少,谢朝恩看着窗外不断流淌的水痕,余光瞥过驾驶座上的霍朝焕,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要不要找点话题聊聊?
但感觉他有点烦有点累,未必乐意聊天,也是,折腾这么大一圈···
就这么保持安静?总觉得怪尴尬的。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还好他们出发的早!
听着雨声啪嗒,谢朝恩正左右脑互搏要不要搭话,突然,耳边传来巨大轰鸣声。
她侧头望去,只见一辆兰博基尼带着低沉的引擎轰鸣,从侧后方加速冲上来,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直射过来,如流动的黄金,瞬间与宾利并行!
霍朝焕似乎懒得争,眉头都没动一下,方向盘微微往右一打,给对方留出足够的通行空间——虽然四车道已经足够宽阔。
但对方似乎并不满意,紧追不舍地黏着他们。他往右,对方也往右;他一快,对方也快;他一慢,对方跟着慢。
意图不明,但带着明显的挑衅。
霍朝焕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直接猛地往左打方向盘,宾利车身瞬间向左横移。
“呲啦——”
对方来不及避让,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雨夜响起。
谢朝恩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副驾驶上方的扶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位高权重的另一面是广树强敌,该不会这么巧让她碰见了吧?
不是,这也太巧了,他们才上岸啊!
霍朝焕原本以为对方会见好就收,没想到兰博基尼被刮蹭后非但没消停,反而跟的更紧,引擎声轰鸣着,死死咬住宾利的车尾。
他心念一转,眼神锐利起来,低声道:“抓紧。”
话音刚落,油门被猛地踩下。
“轰——!”
宾利骤然加速,强大的推背感将谢朝恩按在座椅上,车身在湿滑的路面微微打滑,随即向前方冲去。
后视镜里,那抹金色依旧紧追不舍,
霍朝焕眼神冰冷,在对方即将再次追平的瞬间,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猛地向左打死。
轮胎与地面强力摩擦,发出刺骨的尖叫。
在湿滑的路面极速转弯掉头,宾利车身剧烈横摆,硬生生在四车道上完成一个180度掉头,车头瞬间对准截停了追来的兰博基尼。
疾冲而来的兰博基尼同样踩下刹车,在即将相撞的前一秒惊险停住。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大雨持续落下的声音。
兰博基尼的驾驶座车门被推开,踩着细高跟的小腿迈出,踏进高架上的雨滴里。
紧接着,一个黑裙女人走了下来,裙子似乎没有口袋,她只举着一把纯黑色长柄伞。
伞沿压得低,遮住大部分面容,她无视两车之间的刮蹭痕迹,举着伞,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宾利的驾驶座车窗旁。
“把安全带解开。”霍朝焕声音低沉,神色未变,冷静又整装待发。
这场面她第一次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手上利落按下安全带卡扣。
霍朝焕握了握她紧抓座椅的手,动作带着安抚,沉声道:“趴下。”
在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她看见他右手迅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卡扣,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到驾驶座下,寒光一闪,谢朝恩屏住呼吸。
车窗外暴雨如注,雨点噼啪声掩盖机械微响。
霍朝焕侧头看了谢小姐一眼,目光在她绷紧的肩颈上停留半秒,思考片刻,他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利落地盖在她低垂的脖颈和面容上。
带着体温的西装瞬间将她笼罩,隔绝掉车外视线。
黑裙女人已经走到霍朝焕车窗前,她微微弯下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下一秒,伞沿抬起,一张飒爽的美丽面孔旋即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巧笑嫣然。
霍朝焕看向她,右臂依然垂在座位下。
半晌,他摇下车窗,顺着一条缓缓变大的缝隙,被蒙住的谢朝恩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谢朝恩看着座位下精致小巧的物件,她想,这可不是一个你追我赶的飙车游戏。
但黑裙女人确实这样想——这种游戏在国外太平常了。
所以她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神色自若地从伞柄里抽出一张名片,递向车窗缝隙。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霍副会长,你不去见我,我就只能先来见你了。”
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霍朝焕并未伸手,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名片,目光扫过窗外女人的脸,车窗玻璃无声而迅速地升起,随即扬长而去。
那张名片被气流卷进来,飘到谢朝恩面前。
她捏起那张带着雨滴的名片——闻菁,pob资本高级合伙人。
诶,许博士不就是pob资本的吗?
她将这个发现告诉霍朝焕,对方接过名片,直接揉成一团丢出窗外。
行。算她多管闲事。
但乱丢垃圾是不文明的!
她在心里呐喊。
见霍副会长没什么反应,她又把西装折好,正思考放哪合适,却见霍朝焕油门深踩,直冲雨幕,窗户似乎没关紧,一阵风灌进来,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穿着吧。”他说。
随即,霍朝焕又调转车头,半晌,他不容置疑道:“今晚先住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