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场双向观察 第1章 春末的传闻

四月的二中，空气里飘浮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息。那是粉笔末的干燥、旧书页的微尘、操场塑胶跑道被午后阳光烘烤出的淡淡橡胶味，以及……某种属于暮春时节、草木奋力生长所散发的、带着点潮湿泥土感的蓬勃生机。

高二（七）班的陈年，正抱着厚厚一摞刚收齐的数学作业本，从略显昏暗的教学楼走廊快步走出。骤然涌入眼帘的明亮天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下午第二节课后的校园，是短暂的喧闹与活力。学生们三三两两，或奔向小卖部，或冲向操场抢占篮球场地，笑语和脚步声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陈年的脚步带着学生时代特有的、目标明确的匆忙。她脑子里还盘旋着刚才没解完的那道几何题，辅助线该填在哪里？月考日期像悬在头顶的小小倒计时，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世界，暂时被坐标轴、函数图像和英语单词填满，规整，也略显枯燥。

就在她穿过连接主楼和实验楼那条人来人往的露天连廊时，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像投入平静水面的一串气泡，从廊柱后飘了过来。

“哎，重磅消息！高三新转来那个，知道吗？”

“谁啊？哦——你说那个‘大神’？还是‘怪物’？”

“对对对！陆离！我的天，简直是开挂的存在！”

“怎么了怎么了？快说说！” 声音里充满了急切的好奇，是青春独有的八卦雷达在嗡嗡作响。

陈年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频率。高三新转来个风云人物？这种消息像隔夜的报纸，她似乎在哪节无聊的自习课上听同桌提过一嘴，但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她的日常是两点一线，是课桌右上角贴着的便利贴清单。什么“大神”、“怪物”，听起来就像另一个次元的故事，和她的解析几何一样抽象，一样遥远。她甚至没费心去记住那个名字——陆离？听起来有点特别，但也仅此而已。

“昨天高三的月考成绩刚贴出来，炸了！” 那个挑起话头的女生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掌握独家秘辛的激动，“陆离！总分甩开第二名整整三十八分！断层第一！数学和物理，双！满！分！”

“wc——真的假的？” 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骗你是小狗！” 另一个声音立刻抢着补充，仿佛不吐不快，“更绝的是昨天下午！高三篮球班赛，他们班被打得找不着北，落后快二十分了！下半场他换上去了，好家伙！那场面！抢断、快攻、三分线外手起刀落！一个人，就凭他一个人，把对面全队都给打懵了！最后硬是翻盘赢了！你们是没看见场边那些高三学姐的尖叫声，啧啧，耳朵都要聋了！”

“哇靠……文武双全？现实版爽文男主？”

“长得还巨帅！个子高，身材好，打球那样子……啧，帅炸了！”

“成绩永远第一，打球永远第一……这‘怪物’的外号，真不是白叫的！太恐怖了！”

议论声还在继续发酵，惊叹、艳羡、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在空气中弥漫。陈年抱着作业本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双满分？一人之力逆转比赛？她试图在脑海里拼凑一个这样的的形象，只觉得像在听天方夜谭。这种存在于校园传说顶端的人物，就像公告栏最上方那些金光闪闪的获奖名单，是供人仰望的星辰，与高二走廊里抱着作业本、为一道几何题烦恼的她，隔着看不见的鸿沟。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暮春午后特有的微燥。此刻的她，只想快点穿过这喧闹的连廊，把作业安全送到老师办公室，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和那条顽固的辅助线搏斗。

走下连廊的台阶，喧嚣的篮球场瞬间占据了视野。震耳欲聋的加油呐喊、篮球猛烈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板发出的刺耳锐响，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陈年下意识地抬眼，目光在攒动的人头和挥舞的手臂间逡巡，寻找一条能通行的缝隙。

就在那嘈杂与光影交织的瞬间——

篮球场中央，一道极其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猛然启动！他瞬间摆脱了防守者的纠缠，直插篮下。队友的传球带着风声呼啸而至，时机精准得毫厘不差！只见他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成一个充满力与美的弧度！蓝白色的7号球衣被风鼓起，手臂肌肉线条绷紧，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不是扣篮，却比扣篮更显凌厉与自信。他单手稳稳接住来球，几乎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抖，指尖轻巧地一拨——

“唰！”

一声干净利落的空心入网！清脆得如同珠落玉盘！

一个教科书般完美的空中接力！

“哇——！！！” 场边的欢呼声瞬间达到了沸点，几乎要掀翻整个球场！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个刚刚落地的少年身上。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几缕黑发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他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下颌的轮廓在运动后显得格外清晰有力。面对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眼神沉静如水，只迅速扫了一眼记分牌，嘴角甚至没有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刚才那惊艳一击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练习。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竞技场上的锐利光芒，透露出刚才瞬间的爆发。

一阵风，裹挟着球场上的尘土气息和人群散发的热度，吹过陈年微怔的脸庞。

她的目光，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那道耀眼夺目、又带着奇异沉静的身影牢牢攫住了。

心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然后骤然失序，毫无章法地、剧烈地撞击着胸腔。

像一粒被风吹来的种子，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平静的湖心，一圈细小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荡漾开来，搅动了少女心底那片尚未被惊扰的湖水。她怀里的作业本依旧沉甸甸的，压在臂弯上，带来真实的触感，而心口那陌生的悸动，却显得如此虚幻又真切。

陈年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失神地盯着一个陌生男生看了好几秒，一种莫名的羞赧感迅速从耳根蔓延开来。她飞快地低下头，几乎是用一种掩饰慌乱的速度，把怀里的作业本又往上抱了抱，仿佛那是一面可以隔绝视线的盾牌。她加快脚步，逃也似的，想要立刻离开这片被过分炽热的阳光和喧嚣声浪笼罩的地方。

身后，篮球再次入网的清脆声响和人群更加狂热的欢呼，像潮水般追着她的脚步，在她耳膜上敲打着陌生的鼓点。

她依旧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陆离”这两个字，连同那道在阳光下跃动、带着绝对力量与奇异沉静的7号身影，却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猝不及防地印在了那片刚刚被风吹皱的心湖之上，留下了一个清晰而灼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