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她开始弹自己写的曲子。
是《瞳距》的英文版,歌词改了又改,旋律却还是那个旋律。
“这是什么歌?”有客人好奇问道。
她回答到:“这首歌曲的名字叫《瞳距》”
“还蛮好听的,为什么没有在iTunes搜到?”
“是我自己创作的拙作啦。”
台下依然嘈杂,但偶尔会有人停下交谈,抬头凝神倾听栗夏的弹唱。
某天晚上,一个穿皮衣的妩媚女人在演出结束后走到她面前,放下一张名片:“小甜心,我在东村有家Live House,如果你有兴趣,周末可以来试唱,酬劳比这里高不少喔。”
栗夏刚想伸出手接过名片的时候,她的那个骚包老板Jimmy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想把我的王牌员工撬走,你这婊子也太没有行规了吧,请你立刻马上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女人嗤笑一声,迅速把名片塞给栗夏,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Jimmy一边盯着她走出门,一边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那并不存在的冷汗,才转身对栗夏说:“大纽约的诱惑和陷阱很多的,特别是你这样好骗的漂亮小姑娘,很容易误入歧途的。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这样吧我再给你每小时涨20美金,你安心留在这儿干。”
慢慢的,甚至有人为了听她演奏专门来酒吧喝酒,给便宜老板乐得开花,每晚见她嘴角都笑裂开了:“我的小甜心哟,托你的福啊,这个星期啤酒销量上升了两成。”
“我的时薪要再加20美金。”
听到栗夏的要求他终于不再滋个大牙傻乐了,也乐不出来了:“你这……我们之前不是谈好了吗。”
“之前那位小姐私底下又找我了,她说会给我比这高30%的薪酬,让我再考虑一下。”
听到这,Jimmy咬咬牙:“行,成交。”
就这样她的时薪高达80美金。Jimmy现在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是看宝贝发财树的眼神,而是处处挑剔的资本家眼神。
从酒吧出来时已是凌晨,推开酒吧沉重的木门,身上温暖而污浊的暖气褪去,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午夜的街道被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连路灯的光都显得朦胧而遥远。栗夏裹紧围巾往公寓走,积雪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吱嘎声。
拐过街角时,一声微弱的呜咽从巷子深处传来,在寂静的雪夜尤为突兀。栗夏顿住脚步,又是一声呻吟,比风还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生命力。
栗夏弯下腰仔细寻找。
纸箱堆叠的阴影里,一对幽绿的瞳孔忽明忽暗。走近了才看清是只黑色的小猫,瘦得能看见肋骨,右前爪蜷缩着,血迹在雪地上洇出刺目的红色。
它让栗夏想起了那年她好像也这样把一只可怜的小狗带回家。但不同的是,她现在不需要提心吊胆,担心有人把它抢走。
栗夏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小可怜,你也没有家吗?”
黑猫警惕地往后缩,背毛炸开,却因为伤痛无法移动。
栗夏脱下围巾,小心翼翼地把小猫裹起来,抱在怀里。小猫挣扎了几下,接触到了温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没有恶意,任由她把自己裹成个球。
公寓楼下的雪松被积雪压弯了枝桠,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栗夏跺了跺脚,雪块从靴帮上簌簌落下。
“小可怜,到家了。”栗夏用快冻僵的手指掏钥匙,小黑猫听到动静,从围巾缝隙探出头,伸出粗糙的粉红色小舌头,舔了舔她冻红的指尖。
公寓的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栗夏跪在浴室瓷砖上,用沾着酒精的棉签轻轻擦拭小猫受伤的前爪。
“会有点疼,忍一忍哦。”她小声说,指尖避开那道狰狞的伤口。
小猫缩了缩脖子,却没有挣扎。
包扎完毕,栗夏用旧毛衣在墙角垒了个窝。把小猫小心翼翼放温暖的小窝里,黑猫却蹒跚着跳上窗边的小沙发,它蜷成一团,像个黑色的毛线球,不细看就完全融入到夜色中了,只有尾巴尖偶尔扫动。
“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栗夏苦恼。
凌晨三点,栗夏被细微的响动惊醒。小猫不知何时溜上了床尾,正用肉垫拨弄她的脚。见她醒来,立刻假装无事发生,舔起了前爪的绷带。
“饿了吗?”栗夏揉着眼睛打开冰箱。小猫“喵喵喵”了几声,轻盈地跃上料理台,尾巴缠住她的手腕,它小心地嗅了嗅罐头,最终把整块三文鱼都吃掉了。
要不古话说黑猫会带来好运呢。
在第二个学年开学典礼上,钢琴系的院长居然宣布了一件事情。因为有杰出社会人设捐款,学院将会成立一个奖学金项目,奖金十分丰厚,最高可达五万美金,设置十个名额。
学校是真的很豪,这么大手笔的项目。栗夏当然也很需要这笔钱,她的绩点综合排在系里前八名,还是很有希望的。
学院“星辰奖”评选前夜,栗夏独自坐在琴房里,对着明天的测试曲目进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突然,琴房的门被推开。
“Summer,还不走,这么拼命不要命了?”Lena抱着乐谱站在门口调侃道,栗色卷发在脑后松松挽起。
栗夏的手指停下了,没有回头:“嗯呐,想练得更好一些。你呢?不再练练吗?”
“我就不了,我特地来等你一起吃宵夜的,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西班牙餐厅。”Lena说着便在琴房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Lena是她在这所学校为数不多主动热情愿意和她交朋友的人,她们经常一直上下课。
“嗯嗯,我弹完最后一段就走。”
餐厅的装潢有着浓厚的西班牙风格,暖黄的壁灯映在赭石色的墙面上,角落里摆着几株橄榄树盆栽。深棕色的木质餐桌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视觉冲击鲜艳且丰富。
Lena翻开菜单,指尖点在图片上:“这里的海鲜饭很正宗,要试试吗?”
栗夏点点头。
“你创作的曲子,很有风格也很惊艳。”Lena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了欣赏,眼底闪过一丝栗夏没能捕捉到的复杂情绪。
栗夏抬眼:“谢谢,你选的曲子也很不错。”
服务员端上两杯桑格利亚酒。Lena举起杯子,轻轻碰了碰栗夏的杯子,深红色的液体里晃荡着橙片和莓果:“提前祝贺我俩明天必拿下星辰奖。”
栗夏酒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玻璃撞击声:“相同的心愿。”
“Summer,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就得那高山雪莲,从来不会自艾自怜,你不会想挤破头钻圈子,不阿谀奉承任何人,你明明知道这样会错失很多资源和机会的。”
Lena顿了顿:“不知道你对不折手段这个词有什么看法呢。”她频繁交往和筛选异性就是为了快速捞钱。学校里没人屑于和她一起玩,只有这个华人女孩也是被圈子排挤的对象。但她为什么不在乎流言蜚语和她交朋友呢,她是怎么想她的呢?
“我保持中立的态度吧。不折手段地攀求自己想要的,反而证明这个人还有想好好活着的心气,但有的人心气已经死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负情绪的积极乐观呢。”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你栗夏,回答就是那不落于俗气。”Lena被栗夏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
评选当天,根据当场抽签顺序,栗夏排在最后一个。 Lena刚好就在她前面那个。
评委席上坐着五位教授,最中间是白发苍苍的院长霍华德,最边上的是她的导师沃森女士。
“下一位,Lena。”
做她旁边的Lena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起身。
栗夏拍了拍她的手:“加油,你可以的。”
灯光闪耀,照在台上穿着晚礼服的Lena身上,她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弹下第一个音,接着是爆发式的节奏,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弹的曲子别出心裁,台下的教授都露出新奇欣赏的神色。
面对朋友的精彩演出,栗夏面色却并不好看。
因为她弹的是她创作的曲子。
她在曲子里别出心裁地融入了东方民乐的调式,每一个转音、每一个和弦的编排,都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打磨出来的。
她突然想起了好多细节,Lena每次都耐心地等待她弹完曲子,借机会看她的线谱,偶尔随口问起谱子细节。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音乐这个东西,一般谁先唱谁就是原唱。剽窃的定义也很缥缈。
曲闭全场响起掌声,Lena笑容甜甜地鞠躬下台。
栗夏就静静地盯着她下台,冷冷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
对上栗夏的眼神,Lena正面迎着栗夏走来,死死攥着裙角,脸色苍白,却什么都没有解释。
这个评选是神仙打架,她平时的综合打分也只是在第九,第十的名次,有时状态发挥不好,还会在十名开外,是个很危险的名次。她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她不能容忍有一点失误。
只要排除一位强劲的竞争对手,她的胜算就会高一筹。何况用了栗夏精心创作的曲子,何不愁入围。
不待栗夏多想,前面的教授已经在喊人了。
“最后一位,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