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槐羽的这一出惊到了。
这一切无法为祂的心增添半分波澜,或者我该问,祂有心吗?
没有的。我作出结论。
祂的躯体空无一物,连温度都是灵力拟造的。
我听见祂说:“尔等杀不死吾,更打不过吾。”
……
认知似乎回归了,我也好像变得麻木了。
我现在犹如一潭死水,死寂、沉默。
我看见那位郗家少爷依旧不死心换了把华美的刀朝槐羽横砍过去,不出意外,身体被砍到的刹那,伤口处白色光点破碎重组,未曾撼动槐羽分毫。
祂只伸手触碰此人,他便飞出老远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看着半死不活的模样,受伤不轻。他的下属反应过来急忙去扶他们少爷,惨遭大骂。
看见那人结果,祂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掌——力量过大了?可吾已经收力了。人类好生脆弱。
是啊,人类很脆弱,但有的很聪明,也很狡猾。
我心中随意附和,麻木地看事情发展。
紧接着,那位世家少爷选择惜命,被下属抬着逃走了。
槐羽转身看向晏安,询问:“汝惧吾否?吾之异常。”
晏安一如往常温和浅笑:“不会。小羽是来帮我的,我又怎会畏惧呢?不论你的身份如何,我相信小音,也相信你。谢谢你帮我赶走了他们。”
郗家众人的到来就像只是一个小插曲,未曾影响到二人分毫。修养好的晏安去田地劳作,槐羽在小院中准备熬制调理身体的汤药。
祂不知为何突然走到门前的池塘边,清澈的水面倒映出祂的面容——白发白瞳,少女的面容与我见过的白衣青年有九分相似。
祂指尖微动,一只三米长的水蛇漂浮到祂面前,不停扭动着,祂取出水蛇的内胆,清洗干净后,带着内胆和水蛇回了院中。
待晏安回来,药也熬好了。
蛇胆成为药汤的一部分,蛇身成为今日正餐的一部分。
晏安很是惊喜,称赞槐羽厉害。
见祂似乎没什么反应,她叹息:“小羽可以多笑笑,肯定很好看!”
祂并不是很理解,依旧面无表情。
不知为何,一切,仿佛开始加速了。
有槐羽在,无人能欺负晏安,她安稳度过余生,祂履行了祂的诺言。
祂陪她半生,看她苍老,看她浅笑着走向此生尽头,越来越沉默,生命消逝刹那,祂露出一个笑。从僵硬,到自然。
下一秒,一切倾塌,化作粉尘归于虚无。
我又回到那片空白,另一个墨点浮现在我前方,我迈开步子,继续前进。
一如上次,触碰墨点的刹那,墨色展开,我踏入祂的另一段记忆。
这次是在路边,槐羽的面容我无比熟悉——白发白瞳的青年男子,除去一只瞳色,外观与我初见祂时一模一样。
前路通往山脉树林,左边是碧绿澄澈的河水,右边是生机勃勃的绿野,槐羽若有所感回头:“■■?”
背离我们正杵着拐杖行走的老者顿住脚步,转身瞧见槐羽,眯着眼仔细打量一番,面露疑惑:“嗯……您是?”
槐羽愣住:“吾名槐羽,往昔之交,君已忘否?”
老者沉默,应是回想过去,良久,他叹息一声:“抱歉,年纪大了,老朽想不起来了。”
“无事,不必介怀,久别重逢,见君尚在,吾甚喜,仅此而已。”槐羽浅笑回答。
对哦,吾之存在于远离生灵之后,世界会自动隐藏修正,此乃保护。在吾离去之后,不会有生灵记得吾。
槐羽补充,“何况,吾与汝相伴不长,不知多少年前之事,时间久远,正常。”
老者乐呵呵道:“这样啊,多谢谅解,老朽好着呢。”
哈哈,槐羽还学会骗人了。
我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告诉我,事实祂说的相反。
他们曾一起冒险过几十年,前往未知的地域与遗迹寻宝,最后以老者提出分开终结。因槐羽的异常他无法再忽视下去,所遭遇的一切让他觉得对自己不公平,就像世间一切都在偏爱祂,而自己只是因与其相伴得来的一些施舍。
几十年……也是,对祂来说不过短短一瞬,对寻常修仙者而言,却也足够漫长了。
唯有祂依旧相信对方最初的诺言,哪怕明知对方初心已变。
看着老者一无所知与祂相谈甚欢,我想,或许“遗忘”确实是件好事。
当两方结束对话各自离去之时,万物崩塌破碎,我回到了那片空白。
前路的墨点一个又接一个,我一路走过去,跟随槐羽一点点走遍整个世界。就如祂当初所言,他们本不会如此。
世界拥有明暗两面,还有介于其中的灰色地带,让一切变得多元,精彩。
有善良者甘愿为他人冒险、帮助弱者只求大家美满;有污浊者追名逐利破坏一切只图自己快活;大部分生灵则是介于二者之间,只想舒适地生活下去,偶尔善良,偶尔邪恶。
至此,我还未曾随祂见过青璃族,也未曾听生灵提过神祭殿。
是……还不存在吗?不,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去。
我回到这片空茫苍白的天地后,看向漂浮在我视线前方、有着人类眼球大小的不规则墨点,心中不知为何含了几许迫切。几步上前,我进入那恍若画卷展开的玩意儿。
这是一片雪原,一望无际的雪原。
那抹绿色在这遍地莹白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高山雪地上,那棵槐树挺拔生长、势头正好,只是没有我初见时的高达粗壮,只比寻常的百年槐树略高几分——没有神祭殿的存在。
槐羽正朝槐树走去。
突然,一段信息出现在脑海中——
「汝诚欲为此?虽自铸樊笼,亦不悔否?」
什么意思?
接下来我便看到了答案。
槐羽言语温和而坚定:“吾不悔。”
「也罢,去做吧。」
——这是槐羽与世界意识的交流方式,我意识到。
我似乎看到槐羽面容舒展,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多谢相助。”
当手掌触碰槐树躯干的刹那,四方的各类「气」汇聚于此,驱动万物响应,经槐树牵引来的各灵力元素重组,自下而上编织排列,各自待在自己最适合的位置。
不论是地下涌现的泥土矿石,还是此间突然消失的白雪,又或是不知何时凭空出现的白色火焰……一切都随祂的心意重组,漫长的时间过去,那座震撼过我的神祭殿,就此完工。
特殊的白色矿石重组成神祭殿的躯壳,故而除大门与建筑连接处,看不出一丝拼合的缝隙;消失的白雪空出场地、化为窗中墙上装饰的通透冰雕,与各层围栏上的火台;白色的火焰安静待在台上燃烧,照明殿堂。
祂来到门外,似是觉得光滑的墙壁过于单调,于是物质流动描绘出万物,演示出祂这一路所见规律。
尘埃落定之时,我感受到槐羽的欣喜,前所未有的强烈。
祂说,祂也有家了。
……
就这?
我不理解。如果只是搭建一座房屋、只是要一个家,为什么说是樊笼?既然能建自然能拆吧?槐羽后来不也能四处跑吗?怎么成了笼子?
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告诉我——被大殿笼罩的槐树是槐羽本体。
槐树、槐羽……对哦,神祭殿关住的是本体,确实可以说是樊笼,而槐羽也没想过要拆。
但我仍有一个疑问,我忽然想起槐羽是被一个黑衣人带走了的,如果本体还在神祭殿,那个黑衣人带走的又是什么?分身?
可是,槐树和槐羽之间,明显只有一个意识啊。
无人回答我的疑问,世界破碎,我被迫回到空白之地。我向前奔跑,迫切步入下一个场景,试图从中知晓一切。
置身这个场景时,我迟疑了一瞬。
仍是在,神祭殿?
“总有无知生灵欲挑战世界规则、毁灭世界,为何?”
我模糊看到,槐羽坐在树下苦恼。
世界意识并未立即回答槐羽的问题,祂也无法解释。
“他们相同之处为何呢?”槐羽皱眉思索。
忽然,祂找到了一点,“对哦!他们所处环境混乱无序,明暗对立的规则让他们步入歧途,将根源指向「世界」。违反者未曾得到应有处罚,后来者愈加猖狂。可吾无法时刻知晓何处有生灵违反规则,如果能有帮手就好了……吾可以创造!”
祂询问世界意识,“汝可愿助吾?汝知创生吾并不擅长,吾更善杀伐。”
「当然。」
“如若拥有「秩序」的维护者,世界是否会愈加和谐?”
授予知晓「规则」的权利、赋予惩治「违规者」的权力、给予他们存世的意义。
青璃族饱含祂的期待诞生于世。
一如最初的槐羽。
祂似乎又想到什么,急忙添上一笔他们的更替规则——血脉的纯净,意味着能力更突出,对维护世界规则的执念更深,且对血脉不纯者拥有绝对压制。
祂相信,当世界变得有序,混乱不再发生,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更加和谐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