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森林、湿地、野兽,三者欢快和谐,各自安好。我成为一只白色山雀,占据树上的最佳视野一动不动地观察它们。
我的内心充满纯粹的好奇,像是没见过世面,什么都想参与一下。我不反感这一情绪,即使我对这种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代表我的白色山雀飞向动物群中,但我能感受到“我”此刻的情绪,并推测出“我”的结果——被饥饿许久的湖中水兽吞没。
一切结果就像是提前突兀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但在飞到水中的芦苇上停下之前,视线里清澈幽绿的水面上没有任何异常。而“我”知道水下有凶恶的水兽,“我”还是过去了,没有任何恐惧,只有好奇。
我不禁有些疑惑,“我”不怕死吗?
我透过白色山雀的眼睛,看见平静水下潜伏的水兽,一双深绿的兽眼死死盯着我,幽绿的湖水成为它的保护色,几乎与湖水融为一体。
白色山雀懵懂偏头,水兽拙劣的伪装在“我”眼中一览无余,毫无意义。“我”不理解水兽的行动意义,一如我不明白“我”明知结果为何还要凑过去。
不一会儿,水兽迅速出击一口将白色山雀吞没。“砰”,白色山雀瞬间消散。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仅仅是被一颗石子激起涟漪,野兽、湿地、森林都消散了。
一切归于空茫,我置身于一片空白之中。不久远处出现异样,如同水墨画初始晕染,我朝那处走去,触碰刹那,飘逸的水墨如画瞬间展开。
我来到一个村庄。
小桥、流水、屋舍、田野,安详和平。我成为一位十几岁模样的女孩,穿着青色襦裙,站在离村庄不远处,没有直接进入村中。
看了环绕村庄的河流一眼,我移开视线,朝村子另一侧的山脚走去。
天色昏暗,四处一片静谧,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或其他动物踪迹。刚走到山脚下,眼前杂草遍布、密林幽深。忽而,死寂的山突然活了过来,数不清的鸟儿似被惊扰,纷纷从远处山腰茂密的树林里冲出来,盘旋天际,或一头栽进另一棵树上。许多落在我所行小路另一侧稀疏分布的高大树枝上,叽叽喳喳不停鸣叫。
它们好像再说:“危险!危险!”
我心中有些惊奇,望一眼异常之地的方向,顺着小路,朝那处走去。
又是一阵巨大声响,一棵大树倒下,横在小路中央。
透过枝叶缝隙,我看到一只似虎带翼的妖兽将一位布衣少女踩在脚下,少女奄奄一息,仍旧渴望存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其他什么人,那也是她冒险来此地的原因——这段信息突兀出现在我脑海。
我翻过断树,那只妖兽和少女齐齐偏头注意到我的到来。少女衣服被划破好几处,鲜血渗透大半件衣服,听见动静,面露希冀地望着我。妖兽目光警惕,低声吼叫,警告我不要干涉它。
我没理妖兽,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第一次有生灵求助于“我”,很新奇的体验。“我”决定回应少女的愿望。
我对妖兽道:“你主动离开,我不伤你。”
妖兽沉默一瞬,似在权衡利弊。它抬起踩在少女身上的那只前爪,盯着我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
我走到少女身边,垂眸俯视她,“你安全了。”
少女眼中吃惊与犹疑混杂,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从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中拿出一个木盒,想举起来递给我,却因伤痛只能递到我脚边。
她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能、能不能请您,请您帮忙,把这个送到我姐姐那里,她需要这个,治病。我家,就在山下村庄的鱼塘边上,我姐姐叫晏安,求您……”
“我接受了。”我语气淡淡,“我会帮你照顾你姐姐,到她死去。”
少女不可置信,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她那么好,但又期待着那一丝可能,忍不住轻声询问:“为什么?”
我耐心回答:“因为我很无聊,你是第一个向我许愿的人,我很乐意实现你的愿望。何况,我预感之后会遇到更有意思的事。”
泪水从少女的眼角滑落,她嚅嗫道:“谢谢您。”
最后的牵挂之人也有了托付者,她的心中已无遗憾。缓缓闭上双眼,她的心脏也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停止跳动。
我拾起地上的木盒,没有打开。
不出所料的话,里面是她冒死采来的灵药。方才那只妖兽是这灵药的守护兽,亦是这座山头霸主。少女也不过是寻常人家,只是天赋好一点,但与那只占据此地几百年的妖兽相比,差的还远。她的姐姐病重,那是她唯一的家人,所以她去了。
生灵,或多情或无情,许是后天理性与本身**的纠缠。
我的脑海中突兀蹦出这个念头。
有点奇奇怪怪,但我没多想。
我转身离开此地,目标明确,去往村中,少女的家。
池塘水面飘着绿色的水草,偶尔可见游鱼跃出水面。水塘边种植了一小片灵植,前方还有一棵大约百年的银杏,银杏旁有一个简朴的木屋,多半是那位少女的家了。
我走到门前,脑中闪过某些社交基本礼仪,伸手敲了敲门。等待一会儿后,没听见回应,我便直接推开门,踏入小屋。
房屋看着简陋,但五脏俱全,充满生活气息,处处呈现着屋主人精细与散漫。
桌上摆放着略微凌乱的纸张,茶杯里喝剩一半的茶,精心设计的插花;角落的木架最上层摆放着小巧灵动的动物木雕——跳跃的狐狸、休憩的猫咪、张望的兔子等等,往下则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木盒,与我手中的木盒大同小异,多半是些药材。
靠墙的是一个大型木柜,上层透过镂空的柜门,依稀可见装着的酒水、药瓶之类的物件,柜子上方一角做了个挂钩,挂着一对金色铃铛。下层柜门严实,不可见一物,然我也没有探究的兴致,里面多半放着一些危险用具。
我走到木桌旁瞥一眼被空茶杯压着的纸张,是副药方。
没打算细看,我将手中木盒放在桌上,转身朝屋里头走去。
推开一扇门,卧室的陈设亦不复杂,梳妆台、书架、衣柜、一把椅子、一张床便是全部。
女子坐在床上,盖着被褥,静静发呆,像是刚刚睡醒。听到动静,她突然惊醒,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雀跃:“是小音吗?”
我沉默着,看向梳妆台上的香炉,香炉中的安神香已经燃尽。
安神香中还加入了其他物质,女子口中的小音做的,为了让女子睡着,不妨碍她行动。
显然,这位便是晏安了。
愈加漫长的沉默中,晏安原本上扬的嘴角下弯又上扬,似哭似笑:“啊,见笑了,您是……?”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可以这么叫我。受令妹所托,往后我来照顾你。”
那双眼睛黯然无神,晏安看不见——我得出结论。
晏安小心翼翼询问:“那我妹妹晏音她?”
“死了,为妖兽所杀。”我回答。
一切幻想破灭,晏安呆愣愣的,一声不吭,像是被悲伤吞没。
我不知道此刻我应当做什么,但在卧室中干站着定然无用。
忽然,脑海中浮现出往昔晏音照顾晏安的画面。我想,我既然答应晏音,那就相当于接过晏音在晏安生活中的位置,模仿晏音是最佳答案。
可,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
我离开房间,收拾药材,根据桌上的药方去后院准备熬药。晏安今天的药还没喝,宴音在这时或许会安慰她,可惜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退而求其次去熬药了。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些,又好比现在我第一次熬药,却能精准从陌生的地方找到需要的东西,然后一步一步熬制成功。
我没打算深究,端着药,敲了敲晏安的门,将药端到晏安身边:“药,今日份的,你还没喝。”
晏安微微偏头,似乎有些诧异,她接过药小口喝完,低声道:“谢谢。”
说完,她又补充说:“隔壁是小音的房间,之后你……如果不嫌弃,可以住那里。当初建造时,没有考虑多余的客房,抱歉。”
我到没什么问题,我对这些要求不高,先前就没有过固定的居所,基本上都是找个干净的地方闭眼,一晚上就过去了。
看出女子的忧虑,我直接道:“没关系,我并不在乎那些。另外放心,我不会动宴音的东西的。”
晏安抿着唇,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多谢。”
我有些不明白她的心绪,直觉告诉我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我带着空碗离开房间,收拾残局。
接下来是做饭,如预料一般,简简单单。
期间晏安进来过一次,听见动静露出意外的神情。我拒绝了她提出要帮忙的建议,因是第一次尝试,我想看看我的能力如何,直觉告诉我不会太差,我很期待。
结果证明,果然。得到晏安的夸赞时,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我不排斥,人类称之“愉悦”。
之后晏安提议在门前用餐,今日晚风不错。
确实可以,只是她眼中尽是哀伤。
许多生灵很难从身边人逝去之中走出来,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