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想拿这件事威胁我?”
大概是太紧张,柯善不假思索地信了他的话,毕竟这不是什么难办到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气,认命般说道:“他现在在哪?”
“他已经不在王都了。”艾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说真的,你这招也太冒险了,就算我不去查,只要真正的柯义还存在世上一天,你的伪装就会随时被揭穿。不过你现在只需要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可以保证他永远不会出现在明尼威尔斯,甚至他会改掉柯义这个名字。”
即使这么说着,他仍旧发自内心地欣赏这种鲁莽的行为。这代表了一种勇气。代表他原本应该得到的姑娘是所有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和艾登的浮想联翩不同,柯善已经完全忘了她和艾登被皇室绑做一对这码事,她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露出匪夷所思的目光:“……你杀了柯义?”
“噗,怎么可能。”艾登被她异想天开的猜测逗笑,今时今日杀一个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是最简单的金钱交易罢了。”
“不止吧,你确定你不会对他使用斐尼明思之印?”
不同于普通的傀儡术,斐尼明思之印埋藏得太深,很多被控制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所察觉,但行动思想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
“你在暗示我吗?”艾登纯良地笑了笑,心知这个问题讨论得越多越漏洞百出。
找到柯义对可以控制亡灵的他来说并不难,他大可以之后再去办这件事。
艾登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带过这个话题,“如果你想要我用斐尼明思控制柯义,更应该好奇我的条件,看你能不能交换得起。”
柯善站起身,直觉开始拉扯她,令她犹豫。
“你误会了,我当然愿意相信人品高尚的学长和我的弟弟做了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她的神色柔和下来,平静回到了那双纯净的黑色眼睛里,“或许他应该不介意和我见一面,简单通一封书信也行。”
只是为了确认柯义是不是被艾登逼迫的。再怎么陌生,那也是她血肉相连的亲人。
沉默蔓延了一阵后,响亮的蝉鸣忽然穿透屏障,艾登丧失最后一点耐心,敷衍地嗯了一声,“之后再说吧,我的条件是你要保护我活着从希德尼手下离开。”
柯善愣了愣,“我保护你?”
她忽然捂住肚子笑了起来,像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配合着眼角流露出的似有若无的轻蔑,就像**裸的嘲笑。
朗朗笑声飘进身后的洞口内,传出回音,同时折磨着艾登的耳朵和精神,令他感觉比真实的痛苦要难以忍受。
在他即将要发作之前,柯善适时地闭了嘴。
她表情夸张,瞪着一双水眸刻薄尽显:“为什么你觉得我能保护你,毫无疑问,我的能力在你们每个人面前都不够看,你能再说一遍刚刚的话吗,我怀疑我听错了。”
“是吗,我倒觉得你很聪明呢。”艾登漠然道,转向一旁不去看她的眼睛。
柯善没有说话,他希望她是在考虑,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在这个地方很不舒服,但我看得出这里欢迎你。”
话音一落,柯善立马干脆地给出了回答:“好,我答应你。”
艾登有些惊讶地回头,那道纤瘦的身影已经进入洞口,两边的魔法灯自动亮起,右手边摆着几块木板搭建起来的长桌,上面放着几个用来喝水的茶壶、水杯和一些杂物。
茶壶被她打开仔细看了看,放下后,转而粗鲁地翻动起别的东西,在桌子边缘的几块滑石下,躺着两张勾勒着凌乱线条的牛皮纸。
艾登小心翼翼地走到柯善身旁,注视她的侧脸。柯善目光一动不动,被纸上的内容吸引住了,张嘴补充道:“但我不保证什么。”
“你感受到了什么吗?”艾登倚靠着简易的木桌,扫了眼她手上的纸张,似乎不太感兴趣。
柯善的目光从纸上移开,但不是看向他,而是投向洞口,盖尔焦躁地徘徊在洞外,迟迟不肯飞进来。
艾登抿着嘴笑了笑,带着一丝讨好和无奈:“看来它和我一样。”
他抬手,将盖尔隔空扯过来。暗精灵进到洞内后,圆溜溜的瞳孔顿时收缩得像一根针孔大小,身上的火焰熄灭得只剩薄薄的一层。
它拼命地往艾登怀里钻,想要寻求庇护,被嫌弃地推开几次依然不放弃,直到艾登扔过去一个魔法护罩后才勉强安静下来。
柯善任由他们打闹,对着纸上的图案研究起来,第一张像是幅简易的地图,画了一些潦草而缺乏连贯的线条,一个被反复描摹的圆圈尤其显眼,像是一个湖泊。
第二张纸上则画了一棵巨大的树。整棵树只有巨大的主干和无数裂纹般的树杈肆意延伸,没有树叶。
她把图画折叠起来揣进口袋,和先前找到的那块紫色鹅卵石放在一起,对艾登说道:“走吧。”
这条挖出来的隧道不过十几米长,两边塞满了用来支撑的木桩,走到尽头的时候,几块透着新鲜草木气味的湿润木板挡在了面前,只留一个不超过两人宽的缝隙,柯善从旁边摘下一盏魔法灯,照过去,看到木板后又有一个往下延伸到洞口。
她不理解为什么这里要用木板挡起来,弄得跟一个茅坑似的。试着推了推,木板被固定得相当稳固。
但是不管怎样,面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柯善没有多少犹豫地就钻过木板间的缝隙,拿稳灯,爬了下去。
洞壁有一个倾斜的角度,脚下还钉入了一些木桩作为支撑,足以节省不少力气。
艾登皱着鼻子,把身体塞进洞口,就像把自己塞进了一个恶臭的坛子里。
下去之后,他就躺在洞壁上,一点点往下滑,顺便向柯善抱怨,“这里太糟糕了,空气令人窒息。”
柯善没有理他,专心使自己保持平衡。灯光在隧道里摇晃,她黑润的发丝有一部分被照得金黄,鼻梁精致挺秀,有一种神性的辉煌。
艾登看着她的脑袋,额头出了汗,眨动眼皮的频率比明显比先前增加,仿佛处于一种不安的焦躁状态中,“柯善,我已经知道你是女孩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柯善终于抬起头,艾登看到她的眼睛里充满排斥,蹙眉思索了几秒,她又把眼睛移开,嘟哝道:“有什么可说的。”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大概是想到了要说的话,慢悠悠补充道:“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我要做的事不会有任何改变,还有,你要叫我柯义。”
“你知道那件事吗……?”艾登目光有几分躲闪,虽然他们没有在对视。
柯善迟疑,两人之间隐隐的针锋相对还没消失,“什么事?”
“就是……”艾登支支吾吾的,一些话快被他压不住,他有一种冲动,想要突破两个人之间的某种界限,但是突破之后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尽管迷茫,此刻的心猿意马却无法抵挡。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变得很奇怪。
看着柯善鼓起的一片脸颊,艾登有些恍惚地说道:“就是你本来应该成为我的妻子这件事。”
柯善动作果然一顿,头顶的人敏锐回应着她,也立即停下,一些松动的泥土从身旁滑落,啪嗒地像砸到了什么东西上,但柯善没功夫去在意。
通道里沉默弥漫。
“……你有什么看法吗?”艾登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你什么意思?”柯善忽然发难,充满警惕地问道。
感受到她竖起来的尖刺,他愣了愣,立即解释道:“没什么!就是问一问……而已。”
柯善挎着脸,继续往下爬,艾登顿觉四肢无处安放,没有挪动。
一股热意从耳朵渐渐蔓延到两边脸颊,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柯善应该对这件事有那么些想法才对。
羞愧过后,艾登那天生的厚脸皮发挥了作用,令他难以死心。
虽然没有和女性相处的经验,但揣测一番,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生气。她从船上逃出来,或许就是为了躲避和陌生男人结婚这种事,他刚刚确实问得很鲁莽。
艾登快速追上去,目光试探她的脸色,小心翼翼换了另一个问法,“其实……我只是想好奇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没有别的意思。”
柯善匪夷所思瞥了他一眼,不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
还有点恶心。
艾登努了努嘴,冒着再次被她冷脸对待的风险说道:“我觉得这事不能这么过了,至少你得给我几句说法。”
“你啊,我只能庆幸我当时跑了。”柯善勾着唇角,懒得去列举艾登身上的缺点,“不过我不是针对你,而是嫁给近神种本来就是一件相当倒霉的事,生了孩子会死掉不说,近神种的脾气也是十分糟糕,你们竟然需要每周用疗愈魔法做一次精神净化,这已经不是性格问题了,而是天生的生理缺陷,严格来说应该不能被叫做人。”
艾登听得愣住,有些生气,更多的是错愕,完全不知道反驳她。他一直以来被告知的是近神种很优越,凌驾于平庸种和高等种之上,是人类的希望,没想到在柯善嘴里被贬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