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那声穿透灵魂的嘶喊——“孙诚”——如同无形的刀刃,狠狠捅穿了顾明远最后的伪装。他抱着她剧烈挣扎的身体,如同抱着冰冷的、不属于他的刑具。她喊出的那个名字,带着确认的、指向深渊的穿透力,将他精心构建的“纯净堡垒”彻底轰塌成绝望的废墟。他试图箍紧的手臂失去了所有力气。
“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撞击的、令人牙酸的金属爆裂声,如同最后的丧钟,猛地砸在防火隔离门上!厚重的门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内凹陷、扭曲,锁扣发出濒临解体的尖啸!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窗外浓墨般的雨夜,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走廊!
透过门上那巨大的、凹陷的裂口缝隙——
一道高大、狰狞、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身影,被闪电清晰地烙印在顾明远和蒋文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孙诚!真的是他!
他浑身湿透,破烂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虬结的肌肉轮廓,也暴露出上面无数新旧叠加、皮开肉绽的可怕伤口。血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在脚下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不断扩大的暗红水洼。他脸上横亘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糊满了半边脸,另一只眼睛在血污中死死睁开,布满蛛网般骇人的红血丝!那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焚尽一切的毁灭欲,以及一种……如同溺毙者抓住浮木般的、孤注一掷的绝望!
他双手紧握着那把沉重的消防斧,斧刃卷曲,沾满了金属碎屑和自己的血肉碎糜!刚才那毁灭性的一击,几乎是他用残存的全部生命力量爆发出的最后一搏!剧烈的喘息如同破烂的风箱从他撕裂的胸膛里挤出,每一次都带出血腥的气泡。他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倒下,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但那双燃烧的眼睛,却穿透了扭曲的门缝,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门内——那个被顾明远失魂落魄地“抱”在怀里的、单薄而苍白的女人身影。
蒋文停止了尖叫和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挣脱了顾明远瘫软的手臂,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步一步,踉跄地靠近那扇扭曲变形、如同怪兽巨口的隔离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顾明远碎裂的心脏上。
她的目光,穿透门缝的黑暗与血腥,与门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轰然相撞!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尖叫和恐惧后退。
只有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蒋文的脸在闪电的惨白光芒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剔透的、病态的苍白。她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那巨大的、扭曲的撞击声,那透过门缝弥漫进来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锈蚀和雨水泥泞的死亡气息……疯狂地撕扯着她意识深处那道摇摇欲坠的封印!
混乱的、带着血腥味的碎片如同冰雹般砸落:
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一只沾满泥土和新鲜血迹的手,用生锈的刀片,疯狂地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噪音!留下扭曲的、不成型的符号!绝望的噪音!
监狱探视窗玻璃后,那双同样布满红血丝、充满了暴戾、不甘和……某种她当时不敢直视的、碎裂般的痛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还有……还有一个模糊却尖锐的场景——
不是花园里的阳光!
是阴暗逼仄的空间!一只同样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蛮力,将一个冰冷的、带着廉价金属反光的物件——不是墨玉戒指!——粗暴地塞进她死死攥紧的拳头里!那个动作充满了暴虐的占有和一种……绝望的标记!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着她的耳膜,带着血腥气和毁灭一切的疯狂:“……拿着!老子的东西!死也得带上!”那冰冷的廉价金属边缘,狠狠硌痛了她的掌心……
“轰——!”
那道最后的封印,在这血腥现实的冲击和记忆碎片的狂暴撕扯下,彻底崩解!被强行覆盖、被药物压制、被虚假记忆隔离的黑暗过往,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感,瞬间淹没了她!
蒋文猛地抱住了头!身体弓成一只濒死的虾!
剧烈的耳鸣淹没了一切!
无数的画面、声音、触感、气味……混乱地、疯狂地爆炸开来!
锁骨的烙印在纱布下灼烧般剧痛!她仿佛再次嗅到了皮肉被烧焦的焦臭味!听到了自己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绝望的呜咽!
那张布满暴戾的脸在记忆中无数次放大!他的怒吼!他的殴打!他掐住她脖子时那种窒息般的黑暗!还有……还有那偶尔一闪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幻觉的、夹杂在暴虐中的……某种碎裂的痛苦?
“呃啊啊啊——!!!”极度痛苦的、不似人声的嘶嚎终于从蒋文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整个人向后踉跄栽倒!太阳穴两侧的血管疯狂搏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文文!”顾明远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接住她。
药!镇定剂!苏医生!他的脑中只剩下这些绝望的念头。
然而,就在蒋文向后倒下的瞬间!
门外,那道浴血的身影动了!
孙诚看到了她眼中那瞬间炸开的、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混乱!看到了她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崩溃!那比他承受的任何酷刑都更让他肝胆俱裂!
“呃——!”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哀鸣从孙诚喉咙里挤出,混杂着血沫!他猛地松开那把沉重的斧头,斧头“铛啷”一声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用那只还能动、却同样血肉模糊的手,不顾一切地、疯狂地伸向门缝!五指张开,痉挛般地向前抓挠!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金属屏障,抓住那个正在痛苦深渊中沉沦的身影!
“……蒋……文……!”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喉管撕裂般的剧痛和焚心的绝望!那不是呼唤,更像是最深沉的、来自地狱深渊的痛苦共鸣!
他的手臂穿过门缝的裂口,暴露在门内惨白的灯光下。那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凝固的血痂、翻卷的皮肉……触目惊心!更刺眼的,是那布满污垢和血渍的手腕内侧,一个同样模糊却透着野蛮气息的、歪歪扭扭的刺青痕迹——一个粗暴的、几乎不成形的字母缩写:“S”!
这个带着鲜明暴力烙印的痕迹,如同另一把钥匙,狠狠捅开了蒋文记忆深处最后一把锈蚀的锁!
那个被强行塞入冰冷廉价信物的场景,猛地清晰!伴随着他当时那濒临失控的咆哮:“……老子的记号!烧了埋了化成灰……都得是老子的!”
“啊——!!!”蒋文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瞳孔如同破碎的玻璃,倒映着门外那只疯狂伸向她的、带着血腥烙印的手!她的意识在冰冷的洪流中沉浮,那个被无数次覆盖的名字,那个代表所有黑暗与痛苦源头的身份,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灵魂——“疯子……暴徒……杀人犯……孙……诚……孙诚!”
她认出来了!
不是虚假的幻影!
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带着她所有噩梦烙印的——孙诚!
门外,孙诚听到了她那破碎的、带着确认的呼唤。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里,骤然爆开一丝近乎癫狂的、病态的狂喜!如同在地狱深处看见了一缕微光!她认出来了!她终于记起他了!哪怕是伴随着最深切的痛苦和恐惧!
“跟我……”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更多的血沫呛了出来,身体剧烈一晃,几乎要倒下。但他那只伸进门缝的手,依旧固执地、绝望地向前探着,指尖痉挛般地颤抖,仿佛要抓住水面上最后一根稻草,“……走!”
“不!!!”顾明远发出绝望的咆哮!他看到了孙诚眼中那毁灭性的狂喜,那是将他打入深渊的信号!他不能失去她!绝不能!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扑向地上的蒋文,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她与门外那个恶魔彻底隔开!“他是疯子!是魔鬼!文文!别看他!别听他的!”
而蒋文,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反复击穿,剧烈地抽搐着。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激烈的对冲情感将她彻底撕裂!深入骨髓的、对门外那个男人的恐惧和痛苦记忆,如同冰冷的枷锁紧紧缠绕着她。然而,在这恐惧的深处,在那片被强行唤醒的记忆废墟中,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属于过去的、被压抑到极致的……联结?一种如同毒瘾般、混合着恐惧与某种病态归属感的悸动,在她混乱的灵魂深处震颤着。
她认出了他,那个给她打上烙印、带来无尽痛苦的暴徒。
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此刻浴血濒死、只为抓住她的疯狂模样……为什么看到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绝望和那一丝因她认出他而迸发的病态狂喜……她的心脏会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这不是顾明远那种令人窒息的温柔带来的恐惧……这是另一种……更黑暗、更撕裂、更让人绝望的东西!
她的目光在顾明远惊恐扭曲的脸和门外孙诚那只沾染血污、带着烙印、执着伸向她的手上,疯狂地、痛苦地来回扫视。
一个代表着虚伪的安全和彻底的覆盖抹杀。
另一个代表着黑暗的真实和深入骨髓的痛苦烙印。
选择谁?
她能选择谁?
她……还有得选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噗通!”一声沉闷的声响!
门外,孙诚那强撑着不倒的身体终于达到了极限!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砍断的巨树,猛地向前扑倒在地!那只执着伸入门缝的手无力地垂落,重重地砸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浑浊的血水。他面朝下倒在血泊和雨水中,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背部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生命之火。
耗子惊恐绝望的哭喊声从走廊远处传来:“诚哥——!!!”
顾明远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扭曲的狂喜和如释重负!那个恶魔倒下了!
他立刻想要抱起蒋文远离这地狱般的场景:“文文!安全了!他死了!那个魔鬼死了!苏医生马上就到!我们……”
然而——
地上的蒋文,在看到孙诚轰然倒下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刚刚还充斥着无尽痛苦和混乱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本能的惊骇!仿佛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不——!”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凄厉、更绝望的尖叫,撕裂了她的喉咙!
她竟然猛地推开了试图抱住她的顾明远!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手脚并用地、狼狈不堪地朝着那扇扭曲变形的隔离门爬去!朝着那个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恶魔爬去!
她的目标无比清晰——那只无力垂落在门缝内侧、沾满血污、带着丑陋刺青烙印的手!
顾明远被猛地推开,踉跄着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颠覆一切的一幕!他看着蒋文不顾一切地爬向那个恶魔,看着她颤抖的手伸向那只象征着所有苦难根源的手……
戒指!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地上滚落的那枚墨玉戒指!那枚象征着他扭曲爱意和失败覆盖的信物!冰冷的玉石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爬着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枚冰冷的戒指!他死死攥紧它,玉石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他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这实体的痛楚来对抗眼前这彻底将他毁灭的、灵魂深处的剧震与崩塌!
蒋文推开顾明远的手,如同推开一团令人窒息的虚伪泡沫。她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那不顾一切的攀爬中,冰冷的瓷砖地板摩擦着膝盖和掌心,留下模糊的黏腻血痕——不知是她的,还是门外渗透进来的、属于孙诚的。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扇扭曲变形、如同地狱裂口的门,和门缝下那只无力垂落、沾满血污与雨水泥泞、带着丑陋“S”烙印的手!
距离在缩短。
血腥气混合着铁锈和雨水的冰冷腥气,浓烈得让她窒息,却也带着一种诡异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
冰冷的、黏腻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皮肤触感,猛地刺穿了混乱的意识壁垒!
“呃啊——!”
并非恐惧的尖叫!
而是一种更加撕裂、更加尖锐的、如同灵魂被滚烫烙铁瞬间烫穿的剧痛嘶鸣!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孙诚皮肤的刹那——
一股排山倒海的、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庞大信息流,如同失控的核爆,在她混乱不堪的脑域中心轰然炸开!
不是杂乱无序的碎片!
不是顾明远植入的那些虚伪温柔的阳光花园!
而是……一片冰冷、凝固的、被血腥浸透的黑暗图景!
**画面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入她的视觉神经:**
一片废弃工厂的角落,冰冷的机器残骸投下狰狞的阴影。她穿着单薄破烂的衣服,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恐惧地看着几步之外。
孙诚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嗜血的巨兽。他脚下踩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那人像破布一样瘫软着,只有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的漏气声。孙诚低着头,肩膀因为剧烈喘息而耸动,握着一把沾满暗红液体的铁管,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机械地砸在那人已经塌陷的头颅上!
暗红的、粘稠的液体喷溅开来,有几滴甚至甩到了他布满汗水和污垢的侧脸上!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性的温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冰冷空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血腥激发出的病态亢奋?!
他的视线,越过冰冷的机器铁架,毫无感情地、冰冷地锁定了角落里蜷缩着、惊恐欲绝的她!
那目光,没有丝毫的愧疚或解释,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理所当然的占有和宣告——看,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而你,永远别想逃!
**“呕——!”**
蒋文猛地弓起身体,剧烈的生理性干呕让她整个胸腔都抽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那残酷血腥的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过任何殴打或烙印的物理痛苦!那是灵魂层面的彻底玷污!是人性湮灭的冰冷深渊!
她认出来了!那个被打烂面孔的人!是当时试图偷偷帮她逃走的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最终变成了一滩烂肉!
“不……不……不……”她疯狂地摇着头,试图把那烙印在视网膜上的血腥画面甩出去!身体筛糠般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孙诚那只冰冷的手,此刻在她触碰下,仿佛变成了地狱伸出的、沾染着无数亡魂怨气的鬼爪!
绝望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她刚刚因为本能悸动而爬向他的所有勇气和……那丝病态的联结。巨大的恐惧和憎恶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和灵魂!
“啊——!!!”她发出一声崩溃的、带着无尽恐惧的尖叫,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抽打,狼狈不堪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倒退!想要远离那扇门!远离那只手!远离那个带来毁灭性记忆的源头!
“文文!”顾明远狂喜地看着蒋文被血案记忆击溃、恐惧后退的模样!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才是他植入那片“血色屏障”的意义所在!用最黑暗的真实,扼杀任何可能的“联结”苗头!他立刻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再次抱住她颤抖不止、冰冷僵硬的身体,将她死死搂在怀里!“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文文!这才是他!一个没有人性的屠夫!一个魔鬼!他只会给你带来痛苦和死亡!忘掉他!看着我!我才是你的安全港!我才是……”他语无伦次,声音因激动和扭曲的胜利感而颤抖。
门缝外。
孙诚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他听到了蒋文那声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憎恶的尖叫!感受到了指尖那瞬间触碰后又如同被烙铁烫伤般急速抽离的惊骇!
耗子绝望的哭喊就在耳边:“诚哥!撑住啊!”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仅剩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门缝的狭窄视野,死死地盯着门内——
他看着那个被他刻入骨髓的身影在被顾明远紧紧抱住……
看着她因为恐惧他而剧烈颤抖……
看着她眼中那清晰无比的、因为那段植入的血腥记忆而爆发出的、对他刻骨铭心的憎恶和恐惧!
“呃……呵……”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破损风箱漏气般的惨笑,混杂着血沫,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
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眸里,病态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炭火,瞬间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灰烬。那丝不顾一切抓住的微光……湮灭了。
原来……
绝望终于抵达了最深的谷底。
他拼尽生命换来她的“认出”,换来的……是更深沉的恐惧和憎恶。是那道他亲手(虽然是伪造的记忆)铸就的、永远无法跨越的血色壁垒。
他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彻底消散。
残留的意识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耗子的哭喊声变得遥远。门内顾明远那带着扭曲胜利感的低语,和蒋文压抑的、恐惧的呜咽,混合成最残酷的终章挽歌。
结束了。
他用尽所有的疯狂和最后一点生命之火,烧穿了这道门,却最终……将自己永远隔绝在了她的恐惧与憎恶深渊之外。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灵魂都被碾成了齑粉。
---
城市另一端,冰冷的监控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分割着几个地狱般的画面:
病房内,蒋文在顾明远怀中因恐惧而失控颤抖、瞳孔涣散的特写;门外走廊,孙诚如同破烂玩偶般彻底瘫倒在血泊雨水中,耗子崩溃哭喊拖拽的绝望场景;甚至还有医院大楼外,暴雨如瀑中,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如同幽灵般无声滑入特定区域的模糊影像。
冰冷的电子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林薇优雅地晃动着杯中深红色的酒液,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如同冰雕般完美的、淬毒的轮廓。她唇边的冷笑加深了,带着近乎陶醉的欣赏,目光流连在蒋文崩溃的面容和孙诚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上。
“正剧落幕……”她轻声呢喃,如同咏叹调的开场,“该清扫舞台了。”指尖在平板上轻轻滑动,调出加密通讯,输入了第二条冰冷的指令:
「‘礼物’已送达。‘老鼠’失去活性。执行‘净化’协议。目标:B病房。不留痕迹。」
指令发出。
屏幕上,代表医院走廊的监控画面之一,突然切入了一个新的视角——那是三楼蒋兆麟所在的高级特护病房外的走廊!镜头对准了厚重的病房门。
几乎在林薇指令发出的同一秒!
蒋兆麟病房那扇厚重的门,被无声地从内推开!
一个穿着深色制服、戴着口罩、眼神冷漠如冰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个小小的、装着透明无色液体的医用注射器,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寒光!他没有丝毫犹豫,迈着精准而无声的步伐,径直走向蒋兆麟的病床!那冰冷的眼神锁定床上那个毫无知觉的老人,如同锁定一件即将被清除的废弃物!
林薇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在这个新切入的画面中央!
屏幕冷光下,她优雅地举起酒杯,对着画面中那支即将进行“净化”的注射器,做出了一个无声的致意姿势。
醇厚的酒液滑入喉间,带着灼热的快意。
“晚安,我亲爱的父亲。”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却带着地狱深处的寒意,“你的恐惧……结束了。”
冰的指尖触碰到孙诚手腕皮肤上那扭曲“S”烙印的瞬间,蒋文的世界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玻璃,轰然炸裂!伪造的血案记忆——废弃工厂里溅满污血的铁管、塌陷的头颅、孙诚转过头时那冰冷的、理所当然的占有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混乱的意识!
“呕——!”她猛地蜷缩,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灵魂被彻底玷污的绝望冻结了所有因本能而起的悸动。那只染血的手不再是稻草,而是地狱伸出的、缠绕着无数亡魂怨气的鬼爪!
“不……不……不……”她筛糠般颤抖,恐惧和憎恶的毒蛇绞紧了心脏!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如同被烈火燎烧皮毛的野兽,发出凄厉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退!远离那扇门!远离那个带来毁灭记忆的源头!
“文文!”顾明远狂喜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颤抖僵硬如冰的她死死箍进怀里!她的崩溃和恐惧,正是他植入那片“血色屏障”想要的结果!“看到了吗?!文文!他就是魔鬼!屠夫!只会带来死亡!忘掉他!看着我!只有我……”他语无伦次,声音因扭曲的胜利而尖利。
门缝外。
孙诚艰难地抬了一下布满血污的头。蒋文那声充满极致恐惧和憎恶的尖叫,以及指尖那瞬间触碰后的惊骇抽离,如同冰冷的子弹贯穿了他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耗子崩溃的哭喊变得遥远。
他仅剩的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
死死锁定门内。
那个刻入骨髓的身影,此刻被顾明远紧紧禁锢在怀中……
她的身体因恐惧他而剧烈颤抖……
那双他曾无数次凝视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对他刻骨铭心的憎恶和恐惧!那憎恶,清晰地映照着他植入在她记忆深处的、属于“屠夫”孙诚的冰冷残像!
“呃……呵……”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破旧风箱撕裂般的惨笑,混杂着浓稠的血沫,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
燃烧了一路的疯狂火焰,在那双染血的眼眸里骤然熄灭,只余下冰冷的、死寂的、无边无际的灰烬。那丝不顾一切穿透地狱也要抓住的微光……湮灭了。
原来,绝望的谷底之下,还有更深的地狱。
他赌上性命换来的“认出”,最终换来的,是她灵魂深处对他更深的恐惧和彻底的憎恶。那道他自己(虽然是被迫伪造)亲手铸就的血色壁垒,原来坚不可摧,将他永远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最后支撑着他的那口气,散了。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不受控制地向下塌陷。耗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门内顾明远扭曲的低语、蒋文压抑恐惧的呜咽……混合成一首残酷的、嘲弄的终章挽歌,在他坠入彻底黑暗的意识漩涡前,模糊地回响。
结束了。
他烧穿了这道门,却最终……将自己钉死在了她憎恶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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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冰冷的监控中心。
巨大的屏幕分割着地狱的景象:
病房内,蒋文在顾明远怀中剧烈颤抖、瞳孔涣散的特写;
门外走廊,孙诚如同被抽掉骨头般彻底瘫倒在血泊雨水里,耗子徒劳地抓着他破烂的衣襟哭嚎;
以及——一个刚刚切入的画面:三楼特护病房厚重的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深色制服、戴着口罩、眼神如手术刀般精准冰冷的男人走出。他手中一支细小的、装着无色液体的医用注射器,在顶灯下反射出一点致命幽光。他步伐无声,径直走向病床上毫无知觉的蒋兆麟。
林薇优雅地晃动着杯中如血的酒液,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冰雕般完美的侧脸,唇边的冷笑淬着毒。她欣赏着蒋文的崩溃,孙诚的毁灭,目光最终落在那支逼近蒋兆麟的注射器上。
“正剧落幕……”她轻启朱唇,如同吟唱,“该清扫舞台了。”
指尖在冰冷的平板上滑动,第二条指令无声发出:
「‘礼物’已送达。‘老鼠’失去活性。执行‘净化’协议。目标:B病房。不留痕迹。」
指令落下的瞬间。
三楼监控画面中——
那名“清洁工”已精准地站在蒋兆麟病床边。他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左手稳定地掀开老人病号服的衣袖,露出松弛苍白的皮肤和清晰的静脉。右手拇指顶开注射器的细小保护盖,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绝对零度般的寒芒!他俯身,冰冷的眼神锁定那根跳动的青色血管,注射器稳如磐石地压下!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千分之一秒!**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如同死寂冰面上骤然炸开的裂缝,猛地从屏幕画面之外响起!声音来源,赫然是病房紧闭的、厚重的窗户方向!
“清洁工”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在那细微金属声响起的同时,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向后拉扯,瞬间完成了由刺击姿态到极限闪避的转换!身体重心不可思议地向侧面滑开,手中的注射器却依然稳稳保持着攻击姿态,针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那双如同冰锥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厚重的隔音玻璃窗外!
窗外,暴雨如瀑,漆黑一片。
就在那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中,紧贴着玻璃的外侧,猛地亮起了两点猩红、冰冷、如同地狱深渊睁开的眼睛——那是某种小型激光瞄准器的光点!光点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地、精准地钉在“清洁工”眉心正中!隔着冰冷的特种玻璃,散发着无声的死亡宣告!
有狙击手!埋伏在对面大楼,隔着暴雨和玻璃,锁定了他!
“清洁工”的动作凝固了。他保持着极限闪避的姿态,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握着注射器的手,稳得没有丝毫颤抖,但眼神深处那绝对掌控的冰冷,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计划外!绝对致命的计划外!
监控中心。
林薇脸上的优雅冷笑瞬间凝固!
酒杯在她指尖细微地一颤,深红的酒液漾出一圈危险的涟漪!
她死死盯着屏幕——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两点穿透雨幕的猩红瞄准光点!它们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清洁工”的眉心,也烫在她完美的计划之上!
“谁?!”一个冰冷的音节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屏幕上所有连接的画面——蒋文病房、走廊、医院外部……没有任何异常信号!没有任何预警!那狙击手从哪里冒出来的?!目标是阻止“净化”?还是……螳螂捕蝉?
她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指关节因为瞬间的用力而泛出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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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地狱般的走廊。
耗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也听到了那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哒”金属响!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他猛地抬头,绝望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搏的疯狂!他不再试图拖拽沉重的孙诚,而是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扇扭曲变形的防火隔离门!目标——门缝内侧,蒋文刚刚恐惧后退时,被冰冷地板磨破膝盖沾上的新鲜血迹!
他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抠挖着冰冷潮湿的地砖缝隙,试图染上哪怕一点点那温热的液体!同时,他用尽力气,朝着门内嘶声哭喊,声音扭曲变形:
“嫂子——!!!诚哥要死了!他就要死了啊——!!!只有你能救他了!钥匙!那烙印……烙印是钥匙啊——!!!”
门内。
蜷缩在顾明远怀里,正被冰冷的恐惧和憎恶吞噬的蒋文,身体猛地一僵!
耗子那绝望疯狂的哭喊,如同破冰的重锤,狠狠砸在她混乱的意识表层!
钥匙……烙印……救他……
这几个破碎的字眼,与她指尖残留的、接触到孙诚手腕烙印时那瞬间撕裂灵魂的剧痛记忆,毫无征兆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难以言喻的共鸣!
烙印……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她那只颤抖的、沾着冰冷雨水和孙诚血污的手,猛地抬起,死死地、痉挛般地按向了自己锁骨下方被厚重纱布包裹的地方!
那个烙印的位置!
被顾明远和苏医生精心处理、掩盖、试图让她遗忘的“耻辱印记”!
就在她的掌心隔着纱布,用力按上那个位置的瞬间——
“滋啦——!!!”
一股远比之前接触孙诚手腕烙印时更狂暴、更凶猛、更冰冷刺骨的信息洪流,如同超新星爆发,带着毁灭一切的能量,在她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开!这一次,没有任何画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种纯粹的、无法抗拒的、冰冷到绝对零度的……**意志**!
它像一个冰冷的、巨大的、带着无尽威严的烙印,瞬间覆盖了顾明远为她精心构筑的所有虚假花园!覆盖了那伪造的血腥工厂屠杀!覆盖了她所有的混乱、恐惧和憎恶!
只剩下一个指令,一个如同天地规则般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指令,在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轰鸣回响:
**「记住烙印。靠近烙印。守护烙印。烙印……即是一切。」**
那不是记忆!
那是……深植于灵魂本源、被强大外力粗暴激活的——**终极指令**!
蒋文按着锁骨烙印的手猛地收紧!指甲隔着纱布几乎要抠进皮肉!那双因恐惧和混乱而涣散的瞳孔,在指令降临的瞬间,骤然收紧!所有的颤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混乱迷雾,如同被无形的飓风吹散!眼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的、冰冷的、绝对服从的……**死寂**!
她猛地推开了顾明远的怀抱!动作不再仓惶颤抖,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的、非人的力量!
顾明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推得一个趔趄,惊骇地看着她!
“文文?!你怎么了?!”
蒋文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门外倒在血泊中的孙诚。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缓慢地、毫无感情地——投向了病房墙壁高处,那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闪烁着极其微弱红光的隐藏摄像头!
她的嘴唇,在脸颊残留的泪痕和血污中,缓缓地、无声地蠕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某个跨越空间降临的指令。
监控中心。
林薇看着屏幕上,那个女人空洞的眼神穿透镜头直抵自己面前的画面,一股冰冷的寒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同毒蛇般,顺着她的脊椎猛地窜上!酒杯中深红的液体,终于泼洒而出,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开一片刺目的、如同鲜血般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