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一直在医院待到凌晨四点,终于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了周文星,以及另一个说自己可能无法及时赶到的身影——顾沧赫。
A国已经很冷了,周文星下车的时候打了个寒颤,顾沧赫跟着下来的时候顺手把外套递给他。
几步路而已,很快就能进医院了。司慕笑着摇摇头,穿上衣服准备离开。Saros睡得很熟,司慕还是没把他要离开的事告诉Saros,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已经跟冬令营的负责人打过招呼,让他们以冬令营老师的名义告诉顾沧赫,由于时间原因他不能一直在医院陪着Saros,等Saros睡着后自己就要先行离开了。
夜深了,医院里静悄悄的,司慕从步梯下楼,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空荡诡异。
他靠在墙壁上算了算时间,新一周的冬令营要开始了,他至少得在七点前赶到营地,眼下还有3个小时,回家肯定是来不及了,离医院最近的就是WHITE酒吧。
和医院的寂然无声完全相反,酒吧里人声鼎沸,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人,五彩斑斓的射灯恨不得能把眼闪瞎。司慕不止一次地告诉过许白把灯换了,真给人闪瞎了还得赔一大笔医药费,结果每次许白都笑着含糊过去。
被酒吧里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司慕脱了外套,白色衬衫的扣子十分大方的解到胸前,敞亮地露着,红色不规则解构裤子和他的红发上下呼应,帅气逼人。
许白收到司慕发的消息出来接他,看见他的时候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你就穿成这样去教学生画画?”
“当然不是,”司慕从裤兜里摸出一条红色格纹领带在许白面前晃了晃,然后随意搭在脖子上,“正装好吗。”
许白神色难辨,不予置评。
这身衣服其实是星期天早上随手捞的,本想着下楼处理完学生的事情就回去睡觉,没想到在医院待了这么久,愣是没时间换。
司慕的出现无疑成为酒吧的焦点,他早已习惯被人行注目礼,神色如常地跟许白勾肩搭背。
“听纪庭说你回去带孩子了,差点儿没吓死我,以为你要抛弃我回家相夫教子了。”许白一边在司慕耳边小声说话,一边笑着应付客人们抛来的媚眼和随口的调笑。
“WHITE营业额这么客观,我可舍不得抛弃。”司慕刚说完,脸上忽然被许白亲了一口,扭头怒骂道,“你有病啊?!”
“是的,他是我的新Alpha。”许白当作没听见,眼神都不给一个,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热情的向一位外国客人胡言乱语地介绍司慕。
外国朋友毫不吝啬地赞美司慕,眼中满是欣赏,从桌子上拿起一杯刚调好的酒递给他。
司慕明天还要上课,刚要摆手拒绝,许白先他一步替他婉拒了,凑到他耳旁说:“纪庭知道你在这里,警告我不要让你喝酒,除非我想亲手送你上路。”
不知道纪庭是怎么吓唬许白的,司慕轻笑了一声:“没那么严重。”
酒吧装修之初司慕就让人在最里面辟出了一块地方,墙上用隔音材料包了一圈,进去就可以与世隔绝。许白评价他暴殄天物,荒唐程度不亚于在月球上修茅厕。
穿过人群进到房间,窗户大开,白色纱帘被风吹的屋内屋外飘扬,没个停的时候。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巨大的黑色沙发和白色长绒地毯,窗前的木制画架上摆着未完成的画。
柔软的沙发凹陷下去,温柔地包裹着司慕,他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好累啊。”
“和孩子重逢不开心?”
“这是一件完全不在我计划之内的事。”司慕摇摇头不欲多说,转而问道,“你呢?和纪庭怎么样了,你俩这事儿闹的我家都不敢回了。”
“得了吧你,那是你家离医院太远了你没时间回。”许白毫不留的拆穿。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饱受冷眼的Omega来说,纪庭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是我,我是万万不敢跟Beta在一起的,否则我妈能把我挫骨扬灰,找大师来给骨灰做法驱邪,再找个风水宝地死死镇上,省得出来作妖祸害他们一家。
“所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想像你这么肆无忌惮地活一次。”
许白想不通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心狠手辣,问道:“她为什么这么讨厌Omega,她自己不也是Omega吗?”
“她还真不是,”司慕顿了顿,“她也是Alpha,印象里我们家祖祖辈辈就没出过几个Omega,所以她才觉得丢人。”
一时间许白无言以对,觉得合理,又觉得荒谬。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杯子里的果汁喝完了倒,倒完了喝。许白说纪庭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工作上,他们俩暂时不会有大进展,让司慕别顾忌,有家放心回。
“说真的,我真以为纪庭喜欢你。”
“你可打住,”司慕及时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身体和心理都严重受损,废人一个,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和未来都会处于心力交瘁的状态,他就算喜欢我,我也没力气回应,所以你大可不必有这种担心。”
“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但其实我早该告诉你这些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喜欢的人整天跟一个Omega住在一起,我也会胡思乱想的。”
许白没再说什么,碰了碰司慕的杯子一口气把果汁喝完,转变极快、跨度极大的跟司慕聊起了酒吧营业额的问题。
“2500万,换算成RMB差不多就是1.8亿,”许白激动的手舞足蹈,撞了撞司慕的肩膀,语气十分傲娇,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你那什么顾总,见过这么多钱吗他!”
司慕老神在在地抱着胳膊,打量了他几眼,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实情。眼见许白越说越上头,他觉得有必要泼盆冷水让他冷静冷静了,斟酌着开口:
“其实,他公司收入还可以。”
许白只知道顾沧赫家里是做生意的,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语气不屑道:“还可以,有多可以,有2500万吗?”
“……勉强能够上他的零头吧。”
许白呆了呆,表情空白,良久,终于回过神儿似的撂下一句“我要努力工作了”就夺门而出,留下司慕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大笑。
房间归于平静,冷风呼呼吹着,越吹人越精神,司慕看了看那幅未完成的画,坐到画架前打算继续画下去。
这幅画是去C国之前画的了,是一幅他自己的半身像。画中人物未着寸缕,头戴白纱,手捧贝壳,双眼半阖,好像在虔诚地许愿。阳光从上至下洒落,白纱上点缀的钻石犹如碎金般闪闪发光。
这么柔和且充满希望的画,实在不像是出自他手,他自己都忘了当时画这幅画的心情和用意是什么了,根本无从下笔。
于是司慕就这么干坐着,像雕像般一动不动,闭着眼冥思苦想要怎么把画画完。想着想着他开始神游天外,想Saros的体检结果,想Saros今天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想Saros醒来没看到他会不会哭闹……
越想越心烦,睁开眼看到这幅半成品更烦,好像所有人都对生活饱含热情,就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苟且偷生。
司慕一怒之下拿起旁边的美工刀“唰唰”两下在画布上划了个大叉,叉的中心正好汇集在人物脸上,希望被破坏,热情被泯灭,阳光都被砍成两段,迷茫地浮在空中。
舒服了。
司慕满意地看着这幅残破的画,爱抚的摸了摸画中的自己。
窗外天光乍现,房间门被推开,许白满身酒气的进来,说话倒十分清醒:“我来提醒你别忘了上班。”
“几点了。”
“六点。”
司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漱,刚打开水龙头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wok,他懒得理,继续干自己的事。
洗完脸出去,只见许白呆若木鸡地站在画架前,司慕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画,又指了指司慕,“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
“神经病。”司慕冲他摆摆手往门口走,“我走了。”
“等等。”许白叫住他,“或许,你还记得这幅画是某位大佬订的吗?你说那位大佬出了天价,无论如何都要画好。”
司慕背对着许白,手放在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往下压就停住了。
“我这么说的?”
其实许白一提醒他就都想起来了,只不过不想面对现实。许白在后面无声点头,但司慕好像看见了一样,不死心地问,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