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京都名唤南梁,地属南方,每年三、四月最是多雨,一整月里总共也没几天是晴天。今年自是也不例外,这不,刚晴了两天,又开始阴雨绵绵了。
吴悔被聂小五摁在客栈里休息了好几日,待天气放晴,再次出门的时候,百姓对于裁撤南宁军一事的态度几乎倒向了反对的一边。
学子们正准备联名上书,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学子们最常聚集的茶楼——望书阁里,四名穿着国子监制服的学生正激昂地进行着自己的演说,茶楼里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吴悔和聂小五也坐在角落里静静听着。
那四位学子先将南宁军这二十年来所立的功绩细数了一遍,把南宁军说得神乎其神、无可替代,最后又一唱一和,极大地调动他人的情绪。
“南宁军戍边二十载,将北越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以少胜多的战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啊!如此精良的一支军队,朝廷却要将其裁撤掉!这……这做法跟卸磨杀驴有何区别?”
“没有什么区别!”
瘦高个子的学生话音刚落,另一方脸的学生立刻接上。
“将士们奋勇拼杀,驱逐了敌军,保卫了疆土,历经多少生死才得以归来。如今赏赐还没见着,军队倒先没了。你们说,将士们该是何等的寒心啊!”
“别说将士们了,天下谁人不寒心呢?”另外两名学生高声附和。
“咱们的天子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任人唯贤,乃千古明君也!皇上在位这么多年,唯独这一次犯了糊涂。小生实在不忍见圣君蒙尘,故撰血书,欲直言进谏!诸君若是也有此心,请在此落下自己的大名!”
瘦高个子的学生拿出一份血书,展示给大家看。
“诸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方脸学生高声呼吁。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四位学子一同挥着拳头,齐声呐喊。
众人开始纷纷响应。
“我来!”
“还有我!”
……
血书传了一圈,递到了吴悔跟前。吴悔看了看血书的内容,又递了回去,说道:“裁撤南宁军我自是舍不得,但我支持这个决定,也支持精兵简政之策。”
推行精兵简政之策从南宁军下手确实是于情有碍,于理不合,但照学子们这般说法,南宁军只怕会走向万劫不复。一支功高盖主、无可替代又不归天子掌控的军队,天子必定会将其视作心腹大患!
宁王自请裁撤南宁军许是保全南宁军诸位将士唯一的方式,当下也是最佳时机。
南宁军的将士们在解甲归田之前若还能为推行精兵简政之策助力一把,朝廷除了论功行赏,很可能还会另外补贴一笔费用,以安抚人心。此事若放在以后,那变数就大了。
推行精兵简政之策必定会损害到一些人的利益,有人不愿放掉手中的权力,故而在暗中挑拨、引导,把南宁军死死架在那儿,阻止这一政策的推行。毕竟只要南宁军这一刀没开下去,这事就有得拖。
那个将血书传给吴悔的人不知如何应对,求助地看向台上的高个学生,空气安静了一瞬。
瘦高个子的学生反应极快,穿过人群,接过血书,高声对吴悔说道:“对不住,这小子眼神不好,没瞧出您是个女子。”
瘦高个子的学生将吴悔的意见定性为妇人之见,然后拿着血书,回到台上,又开始新一轮的演说,没一会儿,大伙的情绪又被他调动起来。
吴悔没有跟其掰扯,站起身,招呼聂小五离开。
出了望书阁,吴悔吩咐聂小五驾着马车在街上瞎溜达。聂小五看出吴悔心情不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照做。
溜达到一处闹市时,聂小五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路边,终于找到可说的事,忙对吴悔说道:“师姐,左前方那辆马车是大美男的吧?”
吴悔一路都在想事情,此刻虽被聂小五的声音唤回了神思,但脑子里只接收到‘大美男’这个信息,便问:“你说大美男怎么了?”
“他的马车停在前面一家叫墨缘坊的商铺前面,人可能就在铺子里。”聂小五说。
吴悔打开车窗一看,发现还真是他的马车,那马车低调而不失精致,没挂任何能代表身份的饰物,却依然瞧得出拥有这辆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聂小五赶着马车慢悠悠地从墨缘坊门前驶过,吴悔借机往店里瞧了瞧,发现是一家主营文房用具和字画的商铺。吴悔心下一计较,便让聂小五停了马车。
吴悔休养了几日,身体并不见好,脸色也依旧憔悴。墨缘坊的伙计见状,忙搬了张椅子给她坐:“姑娘您且坐着,需要什么,小的去给您拿过来。”
吴悔报出自己想买的东西。伙计立刻殷勤地去拿,还耐心地给她介绍质地、用途、价格等,服务非常周到,这让吴悔很是满意。
正挑着,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多时,楼梯上走下来三个人。
最前头引路的青年男子是墨缘坊的掌柜高博文。高博文后头的人,身形修长,腰间玉珏随步轻晃,两缕青丝垂于胸前,完美的下颌线,带着笑意的唇角,搭上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此人正是有着‘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南宫飞扬。
南宫飞扬的出现,顿时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身后的侍卫玄歌虽然长得也不差,却无人在意。
“三公子!”
店里的人纷纷给南宫飞扬行礼。
吴悔没有跟着众人行礼,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南宫飞扬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心想:看这架势,大美男还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南宫飞扬缓步下楼时,眼风扫到柜台边上那颗显眼的光头,心底微微诧异,心想:怎么又遇上她?
想起光头女子在医馆里说的那些话,南宫飞扬决定装作不认识。结果,光头女子却站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杏眼带着审视和考量。
这样的目光叫南宫飞扬又想起了观月山的那个女土匪。
当初在观月山的山道上,那女土匪戴着银色面具,唯一露出的眼睛也是这般带着审视和考量。
南宫飞扬微愣了一下,才笑着问道:“姑娘何故拦道?”
吴悔扯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抱拳弯腰,对着南宫飞扬揖礼道:“公子前几日救了在下,未曾答谢。今日有幸遇见,且容在下送一份小礼物给公子当谢礼吧。”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姑娘不必记挂!”
只要对方不纠缠自己,南宫飞扬倒也不在意什么谢不谢的。
“于你是小事,于我是大事。不管怎么说,恩总是要谢的。还请公子稍候,这礼物很快就能备好。”
吴悔说完,从刚买的一叠纸中取出一张,迅速折起来。
南宫飞扬想着今日若收了她的礼,便可免去她日后拿报恩之事纠缠,便站在那安静地等着。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一只纸折的癞蛤蟆递到了南宫飞扬的面前:“礼物,请笑纳!”
南宫飞扬看着那只纸折的癞蛤蟆表情微妙:她该不是拿癞蛤蟆自比,拐着弯表达情意吧?
吴悔见他迟疑,解释道:“我折的癞蛤蟆可以蹦得非常高,可厉害了!”
说着,吴悔将那只癞蛤蟆放在柜台上,手轻轻一按,那癞蛤蟆就像活的一样跳了起来,当真蹦得又高又远。
吴悔拾起那只纸□□,重新递到南宫飞扬面前说:“无聊时当个消遣。”
南宫飞扬伸手接过那只纸折的癞蛤蟆,说:“礼物我收下了,请姑娘以后不必再记挂报答之事。”
吴悔灿烂一笑:“行!公子以后也不可挟恩相逼哦。”
南宫飞扬感觉她话里有话,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事会求到她面前,就点了点头。
吴悔侧身把路让开:“请吧,大美男!”
南宫飞扬拱手告辞。
聂小五发现吴悔每次见到大美男,身上不自觉地就能焕发一丝生机来,灵机一动,就找人打听起他的身份来。
结果打听了一圈,众人都闭口不谈。
聂小五没问出任何信息,气得直跺脚。
吴悔见其吃瘪也不安慰,继续挑着自己要买的东西。
晚上,待吴悔喝了药睡下后,聂小五找到她的师父楚云天,将吴悔碰到大美男的事说了出来。
楚云天越听眼睛越亮,手捏着自己的白胡子都忘了抚,听到最后,他激动地直拍大腿:“我怎么忘了这事呢!漂亮丫头,你师姐这下有救了!”
聂小五也激动起来:“您展开说说。”
“此事交给为师,你安心守着她便可!”
楚云天换了身衣裳便出门去了。
聂小五则因为楚云天的那句“你师姐有救了”,安心地睡了个好觉。
早朝时,学子们的联名血书递到了御前,皇上看了看,不予理会。文武百官见了,又是好一番劝谏,可皇上还是不予理会。
下朝后,百官又缠着宁王劝说。
“哎呦,各位大人,我和南宁军的将士们拼死拼活十几年,图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陪家人过几天安生日子,你们别劝了。出来这么长时间,我都想我家王妃了。告辞!告辞!”
宁王一副家有王妃百事足的样子,百官那他根本没辙。
脱身出了宫,宁王便直接去了军营,在军营里呆到天快黑了才进城。
回到府中,刚好是用晚膳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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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