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王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端月降瑞雪盈空，仲春花李素裳同。

上春桃蕊笑春风，首夏南疆骨筑城。

北海鸣蜩悲墓裂，季暑桐泪湿青襟。

孟秋阴魂勾人魄，仲秋鸦影蔽日阴。

九月东佛节节退，开冬西魔汹汹来。

辜月人间成炼狱，岁终冬尽待新辰。

翌日，阿蒲女站在望风台上，凝望着九重天那如梦似幻的景色。他的侧影勾勒出单薄的背脊，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首，修长的脖颈光滑如玉，透出几分性感。晨光洒落，他身着的金丝鸟兽纹的华服，仿佛圣光笼罩，宛如普渡众生的神明，神圣而不可侵犯。

他今日的穿着与平日迥异。往常偏爱黑、绿、金、红等浓重色彩，今日却换上了一袭白色紧身提花绸缎衣裳。发髻高束，饰以莲花宝冠，发尾处系着同款铃铛，腰间系着一条纯色莲花腰带，整个人显得清新雅致，又不失高贵。

太子目睹此景，心中澎湃，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前，高声呼唤道“阿蒲！”

阿蒲女闻声回眸，嫣然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直入太子心坎，令他爱意难掩，心中涟漪荡漾。

阿蒲女见来人，顿时喜上眉梢，调皮地又蹦又跳，娇声喊道"泽郎~"随即轻盈一跃，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挂在了对方身上。

“我的好阿蒲，眼睛刚恢复，莫要看得太多，对眼睛不好。”太子紧紧抱着阿蒲女，轻声叮嘱道。

“不会的，我想多看看。数十万年未曾见过这世间的美景，少看一眼都觉得亏了。”阿蒲女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好，都听你的。我们现在去和如诺仙人他们道别吧！前方的路还很长呢。”太子眼底尽是无限的柔情蜜意，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拂面。

“好啊！呵呵~”

见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问道“泽郎，怎么了？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变丑了？”说罢，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不，怎么会不好看呢？我的阿蒲是太美了，美得让我看入了迷。你是天界最美的小神仙。”太子着迷地望着阿蒲女，手不自觉地轻抚上他娇艳欲滴的脸颊。

阿蒲女佯装不悦，嗔怪道“难道我只在天界里好看吗？呵呵~我呀~只想做泽郎的小神仙，也是你的小兔子。”

“是~我的小神仙。”太子宠溺地刮了刮阿蒲女的鼻子。

“哦，对了你方才吟唱的是什么？”

“是《十二月》，在六轮鬼域道学的，嘿嘿~不然，我也没别的词可吟了。”阿蒲女从太子身上滑下，挽着他的手臂，朝如诺仙人的方向走去。

他们来到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前，巨大的殿门高耸入云，气势非凡。

阿蒲女对着上座的如诺仙人盈盈一拜，柔声说道“仙人乎！蒙君垂救，救吾之目，复明于世。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惟愿此恩，永志不忘。”他嘴角含笑。

此时的阿蒲女，体内寄居着驮驽娲的神魂。

如诺仙人明白阿蒲女所言何意，咧开猩红的牙齿，微笑道“阿蒲王殿下更救汝之荣，亦喜王能复归现世。”

太子心思敏锐，早已察觉其中另有隐情。但他并未点破，因为他知道这必然与阿蒲女有关。然而，他并不愿去探究背后的原因，只要阿蒲女的眼睛能痊愈，其他的都不重要。

“吾今信耳目之变，亦当谢之许仙人也。”阿蒲女难得地作揖行礼。

“此亦未之敢，吾等尽一绵之力也。亦抱试之心而已，不意君真可以治矣。”险些就要说出那句藏在心底的话。‘也无所欲，尊王陛下。’

“呜呼，不知真能好吾之疾。然吾今泽天兄长而归，吾等辞之，亦烦诸人矣。”

“是何言也！君二何之？不使吾吏赍二位于下山。”

“此等小事，就不劳烦如诺仙人了。我们二人认得下山的路，况且我们此行目的地颇为遥远。”沉默许久的太子此刻也上前一步，恭敬地作揖道。

“吾不遣二人，亦欲有其地而已矣。”如诺仙人起身，徐徐走下台阶，亲自迎送他们二人。

“多谢仙人费心。”太子颔首致意，手臂稳稳托着阿蒲女的手肘。二人缓步踏出殿门时，晨风卷起阿蒲女腰间莲花绦带，金铃在檐角风铎的和鸣中叮咚作响，恍若仙乐相送。

如诺仙人目送二人身影渐融云霭。他掌心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处金线刺绣簌簌颤动，素来从容的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翳。那双向来含笑的狐狸眼此刻映着天边残霞，竟似淬了冰的琥珀，心绪如沸水翻腾，却终是任由那袭白衣消失在九片天的琉璃结界之外。

“怎么也学起仙人咬文嚼字了？”"太子侧首端详着阿蒲女，见他眼角眉梢流转着不同往日的仙气，恍若沾染了九片天的云霭。金丝莲花冠的流苏随着这个动作轻晃，在朝阳里洒落点点碎金。

“呵呵呵~入乡随俗嘛！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都是这般与他们说话的。”阿蒲女笑靥如花地回答道。

太子凝望着阿蒲女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那眼眸比往日更添几分狐媚，却又不失少年特有的纯真与**。四目相对间，两相对视间，那双眼波流转，仿佛能摄人心魄，令人魂牵梦萦。

“我的阿蒲愈发美得动人心魄了，”太子轻声呢喃，指尖轻抚过他的脸颊，“真恨不得将你锁在这泽翊宫中，任谁也不能窥见分毫。”

“哥哥~”他轻扯太子的衣袖，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嗔，“尽说些胡话。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怎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只是...”说着又凑近了些，声音软糯，“只是哥哥也别再用戒鞭了，那鞭子打在身上，疼得紧呢。养了许久才好利索，整日里汤药不断，膏药味熏得人都要腌入味了。”

“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背叛我，不嫌弃我，我便不会那般对你。”

“嗯…”

在漫长而艰辛的跋涉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顶。庞大而威严，散发着神秘且冷峻的气息。宫殿之内，华光隐隐，一位银发如瀑布般倾洒的绝世美人，主位之上。此人正是诸鸾王，阿蒲女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父上。

阿蒲女望着宝座上的父上，激动得难以自已。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此刻都化作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哗啦啦”地流淌。他满心都是见到父上的喜悦，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想要扑进父上的怀抱。然而，一道透明却坚不可摧的结界，如同一堵无情的高墙，将他挡在了外面。他只能隔着这层结界，眼巴巴地望着端坐在宝座上的诸鸾王，眼中满是无奈。

诸鸾王凝视着眼前已然长大成人的阿蒲女，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感慨之情难以言表。但他那冷峻的面容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任何情感都无法穿透这层冰冷的面具。然而，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将他对阿蒲女的深深眷恋和疼爱尽收眼底。

“不孝儿，叩拜父上。”

“侄儿，拜见小叔。”

叩拜礼毕，二人仍跪于殿中，诸鸾王却迟迟未唤他们起身。只怔怔望着阿蒲女，仿佛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时光一一补回。殿内空气凝滞，连呼吸都显得沉重。直到九耳犬轻触他的手臂，诸鸾王才猛然回神，掩去眼底的柔软。

“尔辈速起矣！毋于寒冰之地久留，以免受寒矣。”

太子扶起阿蒲女，将他引至侧位坐下，动作温柔而细致，仿佛对待一件珍宝。待阿蒲女坐定，太子才在他身旁落座，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他的身影。

诸鸾王轻蔑地瞥了太子一眼，问道“阿蒲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阿蒲女低头轻声道“回父上，孩儿此次前来，是想见您一面。这些年，孩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父上，只可惜……孩儿无能，自幼被困神树，后又因得罪娲陀迦殿下，被罚入六轮鬼域道数十万年。好不容易脱身，却双目失明，幸得泽郎相助，寻到如诺仙人治好眼疾。泽郎知道孩儿想念父上，孩儿便来了……父上，您不会怪孩儿吧？”

诸鸾王微微颔首，“吾儿有孝心，为父甚慰。下次不必带外人来此。听闻你已封王，手中可有兵权？”

阿蒲女微微蹙眉，语气轻柔“父上此言，未免太过绝情。泽郎抚养我长大，恩重如山，更是我此生所托，怎会是外人？至于兵权……孩儿不过是个闲散王，怎敢奢望？泽郎身为战神，屡次神魔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兵权归于太子殿下，自是理所应当。”

父上此言何意？为何突然提及兵权？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另有所图？罢了，此时不宜深究，且静观其变。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甘居人下，做他人附属？”

太子淡然一笑，“小叔此言差矣。阿蒲女并非我的附属，他是属于自己的。若小叔希望阿蒲执掌兵权，也未尝不可。毕竟我们即将成亲，我的便是他的。”

“…泽郎…”

“未经我的允许，你们岂敢成亲？”

“父上，我与泽郎两情相悦，您为何要这般阻拦？若您不愿成全，当初又何必让泽郎抚养我？让我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你！”诸鸾王猛地起身，眼中寒光凛冽，周身气势如冰刃般逼人。

九耳犬见诸鸾王满脸怒容，赶忙上前好言相劝，试图让他消消气。它陪着笑脸道“小殿下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说话做事难免有冲撞您的地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

说罢，九耳犬扭头示意阿蒲女。阿蒲女虽心有不愿，但也不敢违抗，只得缓缓上前，双膝跪地。只是，他性子倔强如牛，即便跪在地上，也紧抿着嘴唇，一句讨好的话都不肯说。

气氛愈发紧张，就在这时，太子快步走到诸鸾王身前，屈膝跪地。太子言辞恳切，话语柔和，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如春风化雨般，渐渐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太子的调和之下，双方的矛盾才没有进一步激化，紧张的局面暂时得以平息。

“帝泽天！吾且问汝，汝口口声声言吾儿属己，为何前日又施以鞭笞？”

太子喉结轻滚，衣袖下的指节已然发白。他望着座上银发如雪的诸鸾王，暗自惊愕‘小叔远在破煞道，耳目之广，连我鞭打阿蒲女之事都知晓。莫非……从前的种种，他也一清二楚？’

“父上，此事是孩儿自愿。孩儿不该与旁人私通，但从前便与哥哥约定，若犯此错，便以鞭笞惩戒，以赎己过。”

“哼！汝行如此，堕阿修罗地狱，亦不为过。孽业延绵，绿地无尽，岂可轻恕？”

‘父上大人，这话是何意？’

“不过，汝伤吾儿，此事总该有个说法吧？”诸鸾王并未看向阿蒲女，而是冷冷盯着太子。

“此事本就是侄儿的错，当时气昏了头，才对阿蒲动了手。事后侄儿已向阿蒲赔罪，求得他的原谅。若小叔仍有不满，侄儿甘愿受罚。”

“我若惩罚你，吾儿定会生气。况且，我们几十万年才难得见上一面，若因你而坏了这难得的相聚，未免太不值得。不过，你们想成婚，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说完，诸鸾王便拂袖而去，只留下阿蒲女一行人呆立殿中。

九耳犬微微欠身，面上带着几分恭敬，目光在太子与小殿下身上依次扫过，而后语气颇为郑重地说道“太子殿下、小殿下，王对二位的婚事，一直颇有微词。还望小殿下能审慎思量，万不可草率行事啊。”说着，他有意无意地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子 。

太子听闻九耳犬此言，心中不快，却面色如常。然而，多年身处天庭权谋之中的他，早已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见他神色依旧沉稳，面容镇定自若，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唯有他自己清楚，内心的烦躁正翻涌不息。下意识地，他紧紧握住了阿蒲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阿蒲女的手被他攥得发紧，似乎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稍稍缓解内心那股难以言说的烦闷。

一行人离开大殿后，他们随着九耳犬来到了偏殿。

见太子眉间隐有霜色，阿蒲女忙斟了盏茶奉上，指尖轻触太子手背时，却被他反手扣住。太子虽未言语，指节却泛着青白。他何尝不知，诸鸾王怎会允准嫡子与同脉兄弟缔结联姻呢？更何况，阿蒲女与他之间，还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冰玉案上烛火摇曳，映得太子眸中晦暗难明，分明是捧着他的茶盏，却像是攥着命运掷来的烫手铁烙。

“我的好阿蒲，小叔此番动怒，想必是嗔怪我未能悉心护你、周全照料。在这般情形之下，不知你心中所想，可还愿许身于我 ？”

“泽郎莫要再言，你为医我双目踏碎寒潭、裂骨取髓，纵使痊愈亦留隐疾于身，更遑论舍灵丹为我修复。这般恩情，莫说嫁你，便是以余生为契，亦难偿万一。”

太子指尖轻挑阿蒲女腰间流苏，眼尾浮起三分戏谑“若嫁我只是为还恩情......”他忽地贴近耳畔，吐息灼人，"阿蒲的恩义，倒比凡间当铺里的死当还不值钱些。"

“泽郎明知故问！”阿蒲女拽住太子衣袖，眼尾泛起薄红，“只会惯爱拿我逗趣罢了。”

“这世间能入我眼的，唯你一人而已。”太子执起阿蒲女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好阿蒲，你只需看着我，想着我，我便心满意足。至于旁人，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嗯…”

“哪怕小叔对我诸多不满，又能如何？”太子眸中寒芒乍现，握紧阿蒲女的手，“你，我娶定了。这天界规矩也好，血脉伦常也罢，都休想阻我分毫。”

阿蒲女垂眸不语，耳尖却悄然染上绯色。他轻轻点头，唇边漾起一抹羞涩的笑意“好……”那声音轻若呢喃，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太子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