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王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梦境中，阿蒲女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还手牵着一个稚嫩孩童，那孩子眉眼间与太子有着七八分相似。天真烂漫，蹦蹦跳跳，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小孩仰起头，稚嫩的脸上满是期待，奶声奶气地说道“父上大人，今日回来的早，可否带儿去蜀川游玩？”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辰，小手紧紧拽着太子的衣袖，生怕他拒绝。

“那你今日有没有闹你君父？”太子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孩子的小脸，宠溺地对着小孩说着。他的目光从孩子天真无邪的脸上移开，转而深情地凝视着阿蒲女。

“孩儿很乖，不吵我，也知道他又有弟弟了，一直在跟他讲故事呢。”阿蒲女抚摸着孩子的头发。

随后，他们大手牵着小手，一同前往蜀川。蜀川之地，山峦叠嶂，河流湍急，他们乘一叶扁舟悠然其上，品尝着河中鲜美的鱼儿，香气四溢。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阿蒲女依偎在太子的肩膀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孩子，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

这般恬静美好的生活，正是太子梦寐以求的。沉伦锦年，只如初见；岁月静好，生生欢颜。他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延续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阿蒲女蓦然抬首，只见远处河流竟幻化为连绵冰山，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骨髓，令人不寒而栗。

“泽郎，你看那地怎会是冰山？”阿蒲女轻抬玉指，指向前方，脸上绽放着温柔的笑容。

当太子转头看向阿蒲女时，刹那间，仿佛时间凝固，阿蒲女的身躯竟逐渐凝结成晶莹的冰人，就连他身旁的孩子也未能幸免，一同被冰霜侵蚀，变成了冰雕般的小人儿。太子惊恐万分，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一触碰到那冰冷的表面，冰人便如脆弱的瓷器般，轻轻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碎片，散落一地。

“阿蒲……！”太子撕心裂肺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冰刀之地回荡，却无人回应。他的双手徒劳地抓向空中，试图挽留那些飘散的冰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消融于寒风之中。

从梦中惊醒，太子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衣衫，呼吸急促而沉重。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几分庆幸“幸好是梦，幸好是梦……阿蒲，你要等我，我马上就为你取下海拾珠。”

言罢，太子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因穿越火海而变得枯槁的双脚上，心中虽有一丝苦涩，却并未动摇。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身。寒风如刀，冰刃刺骨，他却毫不退缩，毅然踏入了冰刀之地。

太子忍着剧痛，一步步踏上冰刀之地。冰刃锋利如刀，寒气刺骨，仿佛要将人的骨髓冻结。呼啸的寒风如猛兽般肆虐，凌冽的风几乎将他冻成冰雕。他的身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浓密的睫毛也因结冰而变得沉重，仿佛两把白色的扇子，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冷风一次次席卷而来，令他举步维艰。

飞来的冰刃如刀片般锋利，刮过他的身体，衣服早已被割成破布条，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还未流出，便被极寒冻结，化作冰晶附着在伤口上。

终于，历经八天的艰难跋涉，太子抵达了万妖海。然而，海拾珠却生长在万妖海心之中，那处位置极其狭小，又藏匿在不高不低的中间地带。

太子站在须臾崖边，万妖海的寒风呼啸而来，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眯起眼睛，低头望向那颗在悬崖缝隙中闪烁着微弱光的海拾珠。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如刀般刺入肺腑，却让他更加清醒。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与寒冷，他小心翼翼地用身上的碎布结成绳索，将一端牢牢拴在一块寒冰石上，另一端则系在自己腰间。随后，他沿着绳索缓缓向下攀爬，朝着海拾珠的方向靠近。

寒风如刀，冰雪漫天，太子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的手指因寒冷而僵硬，却依旧紧紧抓住绳索，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坠入万丈深渊。身上的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鲜血早已凝结成冰，但他咬紧牙关，目光始终锁定在那颗海拾珠上。

终于，他来到了缝隙之中，看到了那朵粉白的海拾珠。他调整姿势，将身体尽量靠前，伸手去够那颗海拾珠。然而，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成功。握住绳索的手早已被冻得通红发麻，几乎失去知觉。他咬紧牙关，再次调整状态，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在最后一次尝试时，他的手终于触到了海拾珠。然而，就在他紧紧攥住海拾珠的瞬间，绳索因多次磨损而骤然断裂。太子的身体失去支撑，猛然坠向万丈深渊。

寒风在耳边呼啸，冰雪在眼前飞舞，太子却异常平静。他紧紧攥住手中的海拾珠，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知道，这是能治愈阿蒲女眼睛的关键之物，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手。

若就这样坠入深渊，阿蒲女的眼睛便再也方治愈。太子心有不甘，若是自己真的坠落下去，恐怕再也见不到他那双含春的眸子，再也无法轻抚他的脸庞，再也听不到他的甜言软语，再也不能与他融为一体了。

就在他感伤之际，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下涌来。他勉强睁开眼，只见一只巨大的鹏鸟展翅飞来，稳稳地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鹏鸟的羽毛如金似玉，在寒风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太子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鹏鸟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仿佛在安抚他的情绪。鹏鸟振翅高飞，带着他冲破了寒风的束缚，朝着悬崖上方飞去。

太子紧紧抓住鹏鸟的羽毛，心中庆幸。他知道，这是天意，是上天不愿让他就此陨落。他对着鹏鸟深深一礼，满怀感激“今日蒙鹏鸟大仙相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日若有机会，本殿定当竭尽全力，报答大仙的救命之恩。”

“太子殿下无须多礼，救您是我们汍彡君王陛下的意思。他见您数十日未归，担心您出了什么意外，便派我前来查看。正巧看见您坠下悬崖，这才出手相救。”

“多谢汍彡陛下关怀，也有劳鹏鸟大仙相救。”

鹏鸟将太子带回了鎏霰殿。汍彡君王见到太子那双已被烧成白骨的双脚，心中涌动着无尽的钦佩。他感叹道“太子殿下意志坚强，不屈不挠，不怕挫折，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实在令人钦佩。”

汍彡君王随即召来了妖界中声名显赫的妖医，这位妖医的手段与天医大相径庭，其用药之奇，令人咋舌。他精选了蝎子、毒蛇、曼陀罗花等数十种珍稀药材，经过半日的精心浸泡，再以这些浸透了药力的奇珍覆盖于太子那白骨森森的双脚之上，以及那些被烈焰灼烧、冰刀割伤的肌肤。

妖医郑重告诫太子，在药材覆盖之时，会有难以忍受的瘙痒难耐，但切记万不可抓挠，否则会留下疤痕，影响恢复。

于是，日复一日，太子忍受着痛苦，每日坚持上药、覆盖、拆药，循环往复。终于，在三日之后，奇迹般地，他那原本白骨嶙峋的双脚竟长出了鲜嫩的新肉，就连那些伤疤之处也恢复得宛如初生，毫无痕迹。

太子感激地向汍彡陛下致谢后，便匆匆踏上了前往九片天。

当太子抵达九片天时，如诺仙人早已在山门外静候多时。令他惊喜的是，阿蒲女亦在门外翘首以盼，脸上已不再有阿芙蓉的痕迹，双眼虽能睁开，却呈灰白色，依旧无法视物。

望见阿蒲女亲自出门相迎，他满心欢喜，却又忍不住心疼他的身体。简短地与如诺仙人寒暄几句后，他将三件宝物交给了随行的侍从。

他快步上前，握住阿蒲女的手，“阿蒲，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的眼睛还未痊愈，不该如此劳累。”

阿蒲女莞尔一笑，虽看不见太子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的关切。他轻声说道“我听说你回来了，便忍不住想出来迎你。你为我历经千辛万苦，我怎能安心待在屋内？”

太子心中一暖，握紧他的手，满是怜爱。他转头看向如诺仙人，拱手行礼“多谢仙人照料阿蒲，本殿感激不尽。”

如诺仙人颔首“太子殿下过誉矣，此乃吾辈职责所系，分所当为。今三宝既备，阿蒲王殿下之目，必将重焕光华，复见世间万象矣。”

当晚，太子揽着阿蒲女的肩头，将下颌抵在他发顶，低声道"在妖界时，我从火海中走出来，快要进入寒冰之地时，因体力透支晕倒在地。你知道吗？那时我做了一个极好的梦。"

阿蒲女微微侧头，虽看不见太子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轻声问道“是什么样的梦呢？”

他执起阿蒲女的手，贴上自己心口，指尖顺着他腕骨滑向掌心“梦里，你的眼睛已经痊愈。我们还有了子嗣，一个已有七八岁，聪明伶俐的儿子；另一个尚在腹中，日子还早。你牵着孩子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梦境如此美好，让我几乎不愿醒来。”

阿蒲女听罢，嘴角微微上扬，那真是个好梦。我也希望，这个梦能早日成真。”

太子握紧他的手，“会的，阿蒲。如今三件宝物已齐，你的眼睛定能恢复。到那时，我们便能过上梦中的生活，共度余生。”

我内心欢喜，若将来有孕，你是否会怪我自私？那畏寒之药，实则是为调理身体、孕育子嗣。如此，或许你能长伴我侧，不再离去。我爱你至深，切勿令我失望，勿再离我而去。

阿蒲女指尖无意识绞着太子腰间玉佩的流苏，鎏金穗子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晕。他仰起脸时，灰白眼瞳映着琉璃灯，恍若蒙尘的月光石"都说妇人怀胎会浮肿如瓠，面上还要生斑......"

尾音被太子衔进唇齿间，他碾着他下唇轻笑"当年你赤足走完六轮鬼域道，浑身浴血都不曾皱眉，如今倒怕几粒孕斑？"

“我阿蒲不丑，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美丽。那……如果真的有了身孕，你希望我们生下这个孩子吗？”太子急切而又深情的眼神紧紧盯着阿蒲。

他殷切期盼着阿蒲的答复，希望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我……嗯……我不是一直很难怀孕吗？”

“那如果……你可以了？”他屏息凝神，渴望听到内心期盼已久的回应。

“我...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他也只能如此回答。他看不见太子的表情，无法揣测他的心思，但与他相伴多年，他知道他是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孩子。

太子听闻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眉头微蹙，俄而却又释然。他轻叹一声，温声道“你...罢了，毕竟你素来以男子自居。”念及此，他不再强求，只得作罢。

待他身怀六甲之时，必定再也无法离开我，更何况还有我们的孩子。但愿明日你重见光明之时，便是我们崭新的开始。

次日，灵室。

如诺仙人将阿蒲女安置于祭坛之上，四周陈设着佛花、宝匣与骷髅匕首等法器。祭坛中央供奉着三件宝物，一颗来自人间至善者的赤诚之心，一枚取自魔界混世恶魔之眼，以及一枚妖界孕育万年方得的海拾珠。这些宝物皆被供奉在莲花金丝花卉豆之上，旁边还置有一颗混世恶魔的精魄，恰好可助他修复受损的灵丹。

随后，如诺仙人召来数百位仙君，齐聚于灵室之中。众仙君环绕阿蒲女四周，盘膝而坐，肃穆以待。

太子被安置在灵室外侧的静室中，独自等候。他坐立难安，时而踱步至窗前，时而凝神倾听内室的动静，心中既期盼又忐忑，唯恐错过任何消息。

“吾之上尊，世尊无上大佛阿弥陀驮谒，所有十方世界中，三世一切人师子，我以清净身语意一切遍礼尽无余。普贤行愿威神力，普现一切如来前，一身复现刹尘身，一一遍礼刹尘佛。如是一切诸业障，悉皆消灭尽无余，念念智周于法界，广度众生皆不退。乃至虚空世界尽，众生及业烦恼尽，如是四法广无边愿今回向亦如是。最初成就菩提者，我今一切皆劝请，诸佛若欲示涅槃，我悉至诚而劝，请唯愿久住刹尘劫。利乐一切诸众生，请佛住世转法。”数百位仙君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的咒语声整齐划一，宛如天籁之音，在灵室中萦绕不绝。

三件宝物化作璀璨佛光，缓缓融入阿蒲女体内。如诺仙人随即取出随身携带的神魂，置于他的天庭之上。紧接着，又将精魄送入他口中，令其吞下。整个过程，如诺仙人嘴中的咒语始终未曾停歇。

这番施法耗费了漫长时光，如诺仙人与百位仙君皆体力透支，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衣衫尽湿。然而他们仍坚持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榻上的阿蒲女感受到体内多了一缕神魂，却无法将其驱逐，只得慢慢适应。然而两缕神魂始终无法完全融合，除非一方吞噬另一方。此刻，他的体内仿佛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原本的自己，另一个则是驮驽娲的神魂。

“你这老狐狸，挤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阿蒲女的神魂不满地冲着驮驽娲的神魂嚷嚷，显然对这狭小的空间感到十分不适。

“稚子，稍加簇拥，习之自安。”驮驽娲的神魂不以为意地笑道。

“老狐狸，如今你寄居在我体内，那...这祭祀还要继续吗？”阿蒲女的神魂满脸疑惑地看向驮驽娲。

“废言则已矣！不为一，吾将亡之。”他声色俱厉地训斥阿蒲女，言辞尖锐，毫不留情。

“也罢！那你打算何时离开我的身体呢？”阿蒲女又抛出一个问题，直直地盯着驮驽娲。

“此理岂不明乎？或吾噬汝，或汝噬吾，稚子哉，唯视汝胆气足否？”

“呵！我有什么不敢的？”阿蒲女挺直腰板。

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双目四瞳的眼睛突的圆睁，幽幽地开口道“吾以目观之。”

阿蒲女仰卧在榻，双眸凝视着穹顶上的雕梁画栋。那些繁复的纹饰和栩栩如生的图案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生动。

如诺仙人见状，不禁惊叹道“伏惟恳请试之，以验其实。至于未见其真者，唯尊王陛下耳。”如诺仙人双膝跪地，双手稳稳地扶起阿蒲女，动作轻柔而恭敬。

坐在榻上的阿蒲女，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那些曾经熟知的景象如今却带着几分疏离感，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朦胧而遥远。“余沉卧数百万，今在阿蒲女内寄生，亦不得已而为之。”那声音既带着几分尖锐，又夹杂着一丝低沉，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调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

“归返于王陛下之前，公已沉睡九百万载矣。吾今欲使公觉醒，自童子之岁迄今，已至迟暮之年。吾辈皆翘首以待，誓随君上，杀入天界，以克复君之尊位也。”

众仙君齐齐跪拜，恭迎驮驽娲重临现世。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神情肃穆，眼中满是敬畏和喜悦。

阿蒲女侧目看向如诺仙人，眼中满是不屑，冷冷地说道“孤何时启尔重回天界，徒使尔不烦畏耳。孤亦寝久，不欲复和天界争，吾徒欲为一无虑边下王。”阿蒲女瞥了一眼如诺仙人那面如石灰的脸，心中暗自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万万没想到，尊王陛下沉眠多年，醒来后竟只愿做个冷眼旁观的闲人。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却化作了无欲无求的淡然，这让他感到无比失望和愤懑。

他绝不能坐视此事发生，更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他必须设法让尊王陛下重掌大权，恢复共主的地位。然而，眼下他又能有什么良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