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 第8章 木偶先森8

“好了，阿黛尔，只是一个木偶而已。”奥菲将木偶拿来，对着阿黛尔安慰道：“你可能需要先休息一下。”

阿黛尔安静下来，接过母亲留给自己的木偶，望着它实在称不上好看的外形发呆，怔怔道：“它……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黛尔又想起从前和母亲在一起的某个下午，母亲在为她缝制玩偶，她在树荫下荡秋千。那秋千本是父亲为阿黛尔制的，后来母亲加固了它，因为阿黛尔小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荡秋千。

“先森。先知的先，森林的森。”安提翻了翻木偶身上的吊牌，认真地轻声回答。

安提的回答打断了阿黛尔的回忆。

“嗯。”阿黛尔听见自己这样回道。

阿黛尔又虚虚点头，以她的年纪与见识实在是再没有什么力气可以支撑她如今尚且稚嫩的礼貌了。

好在奥菲和安提现在更在意阿黛尔的状态，而不是这些相对来说不太重要的礼节，如果奥菲知道阿黛尔到现在还想着这些，可能会有些好笑。

安提还欲再讲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见阿黛尔拎起先森，脚步略微踉跄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于是闭嘴了。奥菲神色担忧，却也没有什么动作。

他们终究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黛尔了。

阿黛尔如今没有哀伤也没有悲愤，她只感到空虚以及一阵一阵从心口涌上来的茫然。

木偶先森的玻璃眼珠是碧绿色的，栗棕色的头发是母亲塞拉平日里缝衣的线做的。它的五官模糊而又端正，它的唇角是似笑非笑的，可先森脸上却有一道大大的叉，将它清新可爱的面容压下，浮显出狰狞来。

阿黛尔晃了晃手中的木偶，先森僵硬的四肢随即嘎吱嘎吱响起声来，可阿黛尔似乎从中找到了什么乐趣，摇的幅度愈发大了起来。

……

房门是紧闭着的，福斯特夫人没有收回阿黛尔的房间，甚至连吃食也从未苛刻，可她再也没有同阿黛尔讲一句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黛尔连奥菲和安提都很少见面了。也许是被福斯特夫人带走教训了，又或许是去上学了。

阿黛尔从孤独到悲伤，从悲伤到空洞。

阿黛尔看的最多的就是房间中像发了霉的墙面，实际上那只是旧了的墙纸，可阿黛尔就是觉得那墙面发了霉。阿黛尔将先森用她这些时日里刮伤的手抱着，那渗着血珠的伤口仿佛是新生的，没有愈合，她有时将先森又挂在阿黛尔身上，总之是一刻也不曾分开。因为这是阿黛尔与母亲唯一的联系了，阿黛尔离不开任何有关母亲的东西。

她与它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了。

楼上又传来吵闹声，还混杂着些哭泣的声音，这哭声有些突兀，就像喉咙里塞了一把土一样，福斯特夫人没有那个精力去掩盖这些噪音了，但她如今也不在意了。

福斯特夫人不会虐待阿黛尔，但也仅此而已了。

阿黛尔想，今天又是谁被训了呢，奥菲？还是安提？他们做了些什么呢。福斯特夫人今天要罚他们什么呢？

阿黛尔随即又断了念想，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房中已经落了灰的日历。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阿黛尔想。

阿黛尔轻快地跑下楼，仿佛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阿黛尔看到客厅中的日历，恍然如梦。

原来今天是阿黛尔的十二岁生日，浑浑噩噩间阿黛尔已经在福斯特夫人家呆了四年了。

日历上除了那些个数字，其实还有一些别的话语，阿黛尔觉得也许是一些祝福语，也许是一些别的好话，但她看不出来，阿黛尔这些年不被允许看任何的书籍，奥菲和安提也爱莫能助，一次安提来叫阿黛尔写字，却被福斯特夫人当场暴打了一顿。

安提没有哭，一直在哭喊的是阿黛尔，一直在求情的是奥菲。

“母亲！母亲！放过哥哥吧！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奥菲不敢反抗福斯特夫人，只能习惯性的认错，尽管长年累月的经验告诉她这并没有什么用。

奥菲想扑上去护住安提，可她太瘦弱了，被福斯特夫人一手拎起推到了一旁，福斯特夫人没有打奥菲，或许她打人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

福斯特夫人就算是打孩子也是那么的优雅，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丝丝的笑意，手中的木棍毫不犹豫地打在了安提的背上，好像被打的不是她十月怀胎孕育的儿子，而是路边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动物。

安提的眼中平静无比，甚至还向两个妹妹安慰着，只是他额头上流下的冷汗如泪水般，令阿黛尔心惊不已。福斯特夫人却开始嘶吼：“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福斯特夫人脸上的皱纹因为嘶吼的动作过大开始皱成一圈，仿佛就要这样将她的脸皮卷下来，阿黛尔的眼泪没能为安提求情，反而成了福斯特夫人动作的催化剂。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阿黛尔仍然觉得福斯特夫人是优雅的，那个优雅从容的福斯特夫人已经刻在了阿黛尔心中。

这给了阿黛尔一种无与伦比的割裂感，她想大哭想大笑，想拔起步子到处跑，可是一睁眼，她还是在原地，无论哭笑都没有用。

事后没有人去怪罪阿黛尔，可阿黛尔总觉得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怨恨，阿黛尔从来没有一天觉得这里如此像一个鸟笼，一个破旧却仍牢固的鸟笼，里面关着三只小鸟，鸟笼不是房子，也不是地，是福斯特夫人。

从那以后，阿黛尔没有再和奥菲和安提说过话，福斯特夫人呢？她会很自觉的不跟阿黛尔说话的。

奥菲没有强求，安提倒是还来找过两次，后面也不见人影了，阿黛尔想，自己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的，什么都怨不得，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阿黛尔抬头仔细看向日历上的每一个字，她看不懂，却还是倔强地看着。

窗外传来鸟儿的呼唤声，阿黛尔转头看去，阳光透过窗户扑向阿黛尔，阿黛尔想出去了。

阿黛尔觉得，肯定是因为屋里太闷了。

对，是因为屋里太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