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公交调控中心 第3章 晃呀晃（三）

公交之间的通信有三种。

一种是像现在37路对36和41的那样的面对面说话，只不过有只能传几米的悄悄话和传几十公里的大声吼的区别。

第二种是以巨信为代表的卫星通信，但更类似留言，延迟很高。

第三种是紧急通信，每个二位编公交会和总指挥直接建立牢固、实时的通信，但它很少被启用，因为传输容量有限、消耗也很大。

所以，当总指挥通过紧急通信群发指令的时候，一定是有极为严重的大事发生。

“46路失踪了，有说具体的情况吗。”41路也担心地问。

这种失踪可和她因为进水产生的失联不一样，总指挥在雷达图上找不到46路，并且确认其他公交也没有他的消息，才会启用独立通信群发通知。

“抱歉，我也不清楚，毕竟紧急通信能发的字数有限，所以我得立刻返航去总指挥那里取失踪报告。”37一面说一面盘旋着折返，所幸他们没飞多久，还没到二环，返航用不了太久。

独立通信可以发的字符很少，是故公交们只知道46路失踪了，却不知道是怎么失踪的。

37路的任务就是取走失踪报告，将它发给三师四部的支队长们，根据详细情况来找车。

这种邮差一样的工作，也是整个E塔通讯支部最常见的任务。

36路说：“你把一部分地区交给我们吧，我可以帮你送信。”

37路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帮助：“太好了，你们去二环北的宁安花园吧，把信送给30路，她是公交空师的指挥，后续帮她送信的任务也拜托你们了。”

*

三车一起回调控中心取到失踪报告后，便分道扬镳了。

据37路说，宁安花园离他平日的运营路线最远，所以把这个地方分出来给他们。

“等等教官，”发现36路偏离了公交航道，41路惊呼，“我们直线飞过去吗！”

他们理应先顺着37路线飞一小段，再借道372线，然后是721线……才能抵达宁安花园附近。

公交一般都必须沿着已经开发过的线路行驶，因为线路地图上大片大片的灰暗意味着未知和危险。

“我考过了自由航线资格测试，”36路没有丝毫停顿，“可以自定义任何航线。”

“您果然很厉害。”41路艳羡地说。

36不自然地抖了抖背翼：“你也可以的，这段直飞航线目前没有危险，你要下来试试吗。”

41路求之不得，一开始还飞得极其小心，后面也渐渐自信起来，甚至有了心情聊天：

“果然如37路所说，这里确实很偏僻，但30路是空师指挥，为什么会住在这么没名气的地方。”

水、陆、空三师指挥的衔位很高，红底红边的正师级，仅次于总指挥和36路。

“宁安花园是人类的试验场，”36路说，“30路和人类走得很近，她多半只是临时停驻在那边，陪人做实验吧。”

“人类吗，我还从没见过呢。”41路偏偏头上的天线，她只知道人类是需要远离的、脆弱的生物。

“没有考过载人资格考试，你就最好不要接触人类，”36路嘴上依旧不留情，“我看了总指挥那里的档案，公交一千八百六十四项资格考试，你为什么只通过了两百三十六项。”

41：……

她不想说话，谁不知道36路打破了13路留下的最快通过所有资格考试的记录。

短短半个系统时，她已经三次见识了36那股教训人的说话艺术了。

*

宁安花园虽然叫做花园，但和传统意义上的那种以植物观赏为主要特点的绿地完全不沾边。

这里能看见一排排整齐的研究所，宽阔的室外工场上堆满了各类仪器。

唯一和花沾边的是西北角那座类铝雕像，用冰冷的金属模仿着数百种花卉的形态。

两车盘旋在雕像上空，近场通信显示30路就在附近。

30路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姐姐。

她诞生得很早，第二任总指挥在任时就已经能出色地执行飞行任务，而现在的总指挥都到第五任了。

如果不是因为源流之心受损，她的继任顺序甚至应当在现任总指挥之前。

所以她喜欢让公交们叫她姐姐，就连私下和总指挥喝机油聊天，也要半逼着堂堂总指挥这么喊。

“小36，小41，东偏南二十一度，俯角六十，哎——再往南偏一点。”费了一番功夫，两车才在30路的指挥下落地。

但他们张望了好一会，才在脚边看到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女性仿生人在向他们挥手。

“30姐姐，”41路没忍住惊呼，“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那个女子正是模仿人类的30路，她笑着说：“我陪朋友过来做试验，顺便指导一二，当然是人形态更方便了。”

“这太危险了。”41路蹲下身体，她即便是非正式的轻装出行，装甲也足足有四五米高，和一米多的30路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没关系的，这副拟态装甲很坚固，”她晃了晃自己的两臂，“人类不也这么小，他们可过得好好的呢。”

“这么多年，30路，你和人类走得太近了。”36路带有警告意味地说。

“哎呀呀，未来的总指挥，你还是这个样子，不挑挑别车的错处浑身不舒服，姐姐可不想听你训话，”30路故意板起脸说，却伸手摸了摸36路车身金色的纹路，“不说我的事情了，都能把你派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46路的事情，”41路忙说，“您应该收到了总指挥的消息，我们是来送失踪报告的，便于您后续安排搜寻工作。”

作为空师指挥，30路需要进一步把命令下达给整个空师的三个分部共计三十多个支队。

“好。”30路也严肃起来。

她的这副人形躯体虽小，但功能尚且齐全，很快就把搜寻令写好盖了电子签名。

随后她一抬手，就有两架电子蜻蜓停在指节上面，一只挂着300的铭牌，一只刻着301。

指节的仿生皮肤张开，露出里面的电线接口，两只传信的电子蜻蜓接到她的命令，各自飞走寻找自己的目标了。

“我已经把通知中环分部和内环分部的任务交给了300和301，西巡要塞分部由我亲自去，”她迅速交待完自己的安排调度，末了还担忧地问了一句：“送信的工作不一般都是37路的通讯支队在做吗，怎么今天是你们来。”

“没什么，不用担心，”36路说，“是41路在通讯支队实习，我陪同监护。”

“这样啊，小41在找工作呢，”30路经常和总指挥聊天，当然知道41路现在的困境，温柔地鼓励她，“你一定能找到的，而且不止E塔，空师其他支队也很欢迎你噢。”

41路的主脑跳出一个文件投递请求——里面是30路给她的空师介绍。

“谢谢30姐姐。”41路嘴甜地说。

她的前九次工作，八次从属于陆师，第九次跟着50路转学水师——然而从被矿泉水放倒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与水师无缘了。

空师的线路，她的确没有尝试过，37路的E塔独立通信支队是特殊编制，新开头新气象，她得鼓起动力。

“和姐姐客气什么~”30路摸了摸她的车身，转头对36路说，“小36接下来有安排吗，没有的话和姐姐一起去西巡要塞那边吧。”

36路点头：“41路也跟着我们，到时候留守那边的公交总站。”

41虽然不太明白两车为什么要直接去西巡要塞，但还是正声领命：“是！”

“好，那你们先去空师总部，我这边再交待一些事情，很快追上来。”30路回了一礼，转身钻进了一辆在公交们看起来十分逼仄的小车里，开着车走了。

36路看着她掉头往宁安花园内部驶去，突然说：“公交车开车。”

41路疑惑地看着他，心想这是哪门学问。

“我的意思是，”36路淡定地说，“她自己跑得比这个小东西快多了，却要披着人的皮去开人的车。”

“令车忍俊不禁。”他说。

41：……太好笑了。

*

宁安花园是无数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去的地方，因为这里是特权的终点之一，而在这条光鲜亮丽的来路上，埋葬着无数污泥与尸骨。

所以能站在终点的人，对周围的一切都非常敏感，比如这几月多了一个自称“叁动”的女人，她几乎百无禁忌地做事，行事作风称得上单纯，但单纯得可怕。

不是没有人想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但这类人又很快被抹掉得悄无痕迹，后来有传言说她背后靠着赫家，也有传言说她根本不是人而是新研制的人形兵器，渐渐地就没人敢接触了。

所以30路返程的时候，周围人都尽量装作看不见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

“叁动，”一个人类青年喊她，“怎么样了。”

30路和人类走得很近，因此她也按照人类空管称呼30的方法，给自己取了一个人类名字。

她从车里走出来，那个青年周围的人躬身退开，把空间留给那个青年和她。

“是出了大事，”30路递给他一份文件，“赫尔，你能帮我查查这些东西吗。”

名叫赫尔的青年迅速翻看了几眼，里面大都是一些地方的监控调用请求。

“没问题，”赫尔笑了笑，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把手伸过去，“我会派人去做的，四号样机已经出结果了，要一起测……”

“抱歉，”30路摇着头打断他，“我今天不能陪你了，实验里的问题，我明天回来再帮你们看。”

“你要去哪里？”赫尔的声音冷下来，他很明白30路的潜台词。

“去几个地方。”30路想含糊地搪塞过去。

“能让你亲自去的，又是什么高危的地区吧，”赫尔收回了手，已经有了几分怒气，“你前天飞了几千公里，昨天才从三环外飞回来，机身损毁百分之四十，好容易答应我卸甲休息一天，今天又要去什么地方。”

“我有四套装甲，昨天损坏的只是其中一套。”30路显然没有抓住重点。

赫尔冷笑着别过头去。

30路明白自己的朋友在生气，只好踮起脚抱了抱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明白原理，但一直以来只要这么做就能哄好他：“这次是很紧急很重要的事情，我明天一定会回来，真的，等我回来我就——”

“行了，你快闭嘴吧。”赫尔拿她没有办法。

还嫌自己身上插的flag不够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