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公交调控中心 第2章 晃呀晃（二）

41路从前没少听说过36路的事迹。

比如调控中心的徽章墙上，刻着他破的几百项公交记录。

又比如被热心的37路抓着灌心灵机汤的时候，常用教科书为《走完这三步，你也能像36路一样XXX》《面对失败，他们选择……（内含13路、36路访谈）》

但完完整整地和36路见面，今天的确是第一次，她不免偷偷地上下打量着。

公交的结构有四层，最里层被称为“源流之心”，是容纳每个公交灵魂的匣子，从不裸露在外。

第二层是主脑，诸多系统和软件所处的位置。

第三层是装甲层，也是最为千奇百怪的一层，比如长年水上工作的50路装甲呈船形，成天到处跑的37路呈梭形。

第四层是涂层，简称衣服。

而36路从第二层开始，就和41路诞生以来见过的所有机型完全不同，这一点她也听说过，因为36路的工作极为特殊，也极为重要，身为仅次于总指挥的特别行动指挥，他的线路极其自由，负责一切三师四部无法独自处理的事务。

也正是因为这个，41有了一份无来由的期望，也许他能帮自己找到合适的工作线路呢。

最后一次了，这次找不到工作我就开摆！

总指挥公务繁忙，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用前视灯扫了他们两车几个来回。

“祝你们成功，”这位雷厉风行的公交难得柔和下来，“不要逼自己太狠了。”

不知道总指挥的后半句话在对谁说，但她摆摆手，候在外面的近卫长211就走进来。

211冲他们点头致意，把文件投到总指挥的签字机里，委婉地表示这场对话结束了。

他目送着41和36离开，才开口：

“我以为您召见36路，会是三环外有事情。”

“不是，是他自己要来见我，”总指挥说，“他一直都放不下41路，所以这次，我特许了他担任41路教官的请求。”

211：“那您还真是放心，让他们两个再凑到一起。”

“我想你应该明白，”总指挥平静地说，回路明灭地闪着，“我和36的确有着不可调和的分歧，但我也很期待，他们向我证明他们的正确。”

*

从总指挥那里离开后，412还不遗余力地喋喋不休：……你们怎么出来得这么快，我给211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哈哈哈，36路你要不要一起来听听，我们队长是怎么被一瓶矿泉水——

411路又是一拳，直冲他弟弟那刚刚修好的嘴巴。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地方，412同样地闭上了嘴，百试不厌。

“不好意思，家教不严，”411和善地收回了机械臂，“两位请继续。”

“我对你属下的品质实在无法恭维。”36路冷冰冰地说出来他的第一句话。

“412确实不太靠谱，”41路讪讪地说，“但411很厉害的……”

“如果你身为队长的第一位下属，最擅长的是代写检讨的话，”36路打断了41路的话，直直盯着411，“那么我很为41路感到遗憾。”

气氛忽然冷下来，411出于友善打出的暖色车灯也有那么一瞬变凉。

“好了，”41路打断了这微妙的僵持，挡在411的前面，“总指挥指派36路做我的教官，您尽可严格要求我……但是，如何约束下属，希望您可以让我自己决断。”

36路停住了步伐，前翼点了两下，这在公交的肢体语言里表示应许。

场面仍旧僵持着，36却犹然不觉，还顺手给41发了行程安排。

41平了平心气，开口打破这份寂静：“所以，我们的第一站，是去找37路吗？”

41因为经常找工作，在源流各地跑来跑去，除了医疗部的60路，就属小道消息发达的37路关系不错，这可真是回了老窝了。

“对，37路是E塔通讯公交独立支队，他负责所有的通讯设施，你如果可以学会一些传讯手段，会让他腾出不少精力。”36路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要41路尝试跟着37路的E塔工作。

“我觉得36路一定是心血来潮。”412路悄悄地用秘密讯道给411传消息，不遗余力地上眼药，“哥，刚好巨信归37路管，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次巨信丢消息的事情，才让36想到E塔的……”

“你部下的通讯掩码在我面前就是一串明文，41，看起来你们支队的保密技术有待加强，”36路走在前面，冷不丁地说，“至于我选择从37路开始，只是因为他是离我们最近的公交。”

41路打了个趔趄，她就知道412路一定不会好好地闭嘴。

她自觉有求于36路，所以不能对36路的严格置喙，但不想让411和412陪着她煎熬。

“你们先回调控中心吧，”因为没有正式的线路，41路属队都还借住在调控中心，她说，“找线路的事情，我和36路两车就够了，这样机动性也强。”

36路没有阻拦她。

“遵命。”

“是。”

真正面对41路的命令的时候，两车是绝对服从的。

只是412走的时候，也没忘拿车灯闪了闪36路的后视镜，以示不满。

然后被411一拳打碎了车灯。

遣走两个三位编的下属，41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我知道37路的线路，他完成了一环-二环-中环的连通，”41路开了话头，“今天这么巧，他刚好在调控中心附近吗。”

调控中心作为城市的核心，位于一环内偏南的位置。

“对，他刚离开调控中心不久，目前在一环的南门立交。”

“你知道37路的实时位置？”

公交的实时位置，只能通过雷达显示在总指挥那里。

“从总指挥那里拷贝下来的，目前在运行的总共783条线路，都在我的主脑里实时推算预测，就算有不确定因素影响，在帮你找工作期间，也是够用的。”

41路心底狠狠羡慕了一把，这样强度的推演，不是普通的主脑可以完成的。

“我要怎么做才能拥有像你这样强大的算力呢。”她心里想，嘴上也说出来。

“去找61路和92路定做，”36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可以帮你牵线，但算力只是锦上添花，当务之急，是找到适合你的线路。”

36号月台在他们两车面前徐徐打开，合金穹顶退去，显出外面灰色而浩渺的天空。

只听几声沉重的齿轮响动后，36路已经切换了装甲形态：“上来吧，我们去找37路。”

进入调控中心的公交会卸下许多装甲，他此时只是恢复了原状，看起来比原来大了两三倍。

“谢谢，”41路说，迟疑了一下，“要付车费么。”

周围伸出几根塔扣，帮她固定在36路两米高的背上。

“那你现在的债务可能会翻个倍。”36路说，他的机能很强，耗费也会很高。

41路便从善如流地闭嘴。

一段短暂的助跑后，36路便优雅地飞出了月台，属于他的36号月台收拢穹顶，银合金的涂层反射出苍白的天穹和车身愈来愈小的背影。

36路是目前最快完成水陆空三路所有行驶资格测试的公交，搭乘他的机舱，的确是一种享受。

庞大的调控中心渐渐模糊成一片白板，36路已经上升到两千米地高，他要追上以速度闻名的37路。

41路能从他的背上看到实时演算的公交地图，在抵达37路那个红点附近时候，36的电台也开始工作：

“这里是36路，呼叫37，收到请回答，这里是36路……”

南门立交地区的天气很恶劣，能见度很低。

暂时没有回应，36路的推算正确吗？

他沉默了一会：“你坐稳一点。”

塔扣再次变形，将她牢牢地包裹起来。

没等41路反应过来，就见36路从右前方射出一排化学弹。

混乱的气流被炸开，雨积云也被震散，露出云上橘红的太阳。

其中一枚化学弹是明亮的信号弹，短暂地发光后，电台就收到了回复。

“这里是37，收到36路呼叫，目标七公里……”

原来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是气候影响了信号的传输。

一架亮青的公交很快折返在他们前方，他的车头有着蓝底红边的勋章，刻着数字37。

蓝底红边是副师级别的衔位，这也是大多数二位编公交所处的职位级别。

“报告36路，已完成会合，”37敬了公交的礼，“欸，41也在。”

36路的衔位比37路高，而身为E塔独立通信支队长的37路，衔位显然比一个连正式牌照都没有的41路高好几级。

41路隔着36路的层层护障，也向37路敬礼。

“36，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37简单和41打了招呼，忙问。

“是41路的事情，不过我想先问问，当周围环境已经连短波通信请求都做不到时，为什么不发射化学弹清理云层呢。”36路严苛地说。

41路看到37路生生在空中打了个趔趄。

“这不刚出调控中心嘛……任务没那么快找到我的，”37路也蔫蔫地认错，“最近市里天气很差，如果每段云层都打击的话，化学弹用得很快。”

“那为什么不找总指挥申请扩大容量？”

37试图挣扎：“容量扩大了我就飞得慢了……我的线路可是所有公交里最长的一个，速度慢一点，总时间会增长很多。”

“你完成这次环线后就给总指挥打报告，”36路不为所动，“办法有很多，优化化学弹重量、更改行驶路线……你是通讯支部队长，你应该明白失联意味着什么。”

36路若有若无地瞥了41路一下，后者也努力地把自己缩起来——她因为主脑机箱进水，直接失联三个多小时。

“我知道错了，回去就写检讨和优化申请，”37路麻溜地转移话题，“对了，您亲自来找我，是有什么指示吗。”

36路把41路往他那边推了推：“帮她找工作。”

“是要问最近哪些岗位紧张吗，”37作为行驶路线最长的公交，知道的消息也最多，热情洋溢地说，“我一直都在帮41留意的，马上发给你们。”

“不，我的意思是，让你考虑一下她进你们支部执行任务的可行性。”

“当然可以！我早就跟总指挥打过任用41的报告了，终于轮到我们支部了，”37路甚至快乐地在空中画了个圈，“这是我们支部的招聘要求……”

41路的主脑上弹出一个文件投递请求，附件是37路的支部资料。

“欸——请稍等一下。”37路忽然说，他伸出几根天线，看起来是在接收什么远程信号。

36路很快察觉到四周的不寻常，开口：“怎么了。”

37路悬停在空中：“抱歉，两位，突发情况。”

“接到372的回报，46路失踪了，我必须上报给总指挥。”

紧急通讯的效率很高，甚至37路刚和他们说完，41也同时接到了来自调控中心的直接命令。

——46确认失踪，全体，扩大线路覆盖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