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纽约先富带姐妹后富攻略 第6章 中立之道

厨房里的暗流，自那次牛肉风波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得更加微妙。

一种无形的张力弥漫在仆从群体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中。

安妮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场无声战争的边缘，交战双方是以汤姆厨师为首的“技术派”和以梅布尔太太为首的“规矩派”，而最高统帅施耐德管家，则像一座冰山，静静地悬浮于上。

安妮知道自己的性格弱点，前世也经常被导师和领导诟病，说她——决定轻率，行事盲动！某个领导曾拍着桌板，对她吼道“你在没有跟上级充分沟通的情况下，就和合作机构推进方案，出问题，你来承担吗？你能承担的了吗？”

改变别人很难，改变自己更难，她不断提醒自己牢记定下的策略：保持中立，只求做好本职工作，默默观察，在必要时展现价值，但绝不轻易站队。

然而，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

这天下午，午餐的忙碌刚刚过去，厨房里弥漫着食物残留的温热和清洗碗碟的碱液味。汤姆厨师正挽着袖子，准备开始制作晚餐需要的面包和明天早餐用的发酵面团。发酵是面包的灵魂，而灵魂的核心，则是一块被精心养护、每次留种的老面，或者——对于布鲁克家这样讲究效率的大宅而言——更常用的是从专业商户那里购买的压缩酵母块。

汤姆打开专门存放酵母等易坏食材的储藏格，脸色蓦地一变。他翻找了几下，动作越来越急，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见鬼！我的酵母呢？”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焦躁，“我明明昨天才补充的新鲜酵母块，就放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几个帮厨的注意。露西停下擦洗铜锅的手，担忧地望过来。玛莎则撇了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眼神里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

梅布尔太太仿佛算准了时间一般，端着她的库存记录板，适时地出现在厨房门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怎么了，汤姆厨师？又缺少什么了？这次可不是牛肉的问题了吧。”

汤姆猛地转过身，脸膛因焦急和怒火而发红：“梅布尔太太！储藏格里的酵母块不见了！整整一大块！没有酵母，晚上的面包和明天的早餐面团全都做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见了？”梅布尔太太挑起修剪得过细的眉毛，走近几步，假意朝储藏格里看了看，“怎么会不见呢？我记得昨天清点的时候还在。是不是你用了，忘记补货了？或者……被谁不小心弄坏了藏起来了？”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厨房里的几个年轻帮厨，最后甚至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正在角落安静过滤硬木灰的安妮。过滤出的碱性溶液，经过熬煮就是当下厨房常备的清洁剂。

“我绝对没有用完！那是足够用三天的量！”汤姆气得声音都提高了，“肯定是有人动过了！是谁？谁干的？！”

厨房里一片寂静，没人敢接话。大家都低着头，生怕被这股怒火波及。这种重要的食材不翼而飞，在规矩森严的布鲁克家可是不小的事故。

梅布尔太太叹了口气，摇着头，声音却清晰得让每个人都能听见：“唉，我就说嘛，这厨房的管理还是得再严格些。什么东西放在哪里，用了多少，剩余多少，都得有严格的记录和看守。不然，今天少块酵母，明天是不是连夫人的银勺子都能不见了？施耐德先生最看重规矩，这晚餐要是因为没面包上了桌，影响了夫人小姐用餐，怪罪下来，我们可都担待不起。”

她巧妙地将“失窃”事件引向了“管理混乱”，并再次强调了施耐德的逆鳞——秩序被破坏。这无疑是将一口大黑锅直接扣到了负责厨房运作的汤姆头上。

汤姆的脸涨成了紫红色，手指发抖，眼看就要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安妮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知道，如果争吵再次爆发，并且真的导致晚餐受影响，盛怒之下的施耐德管家很可能会进行无差别的严厉惩处。她这样刚来没多久、地位最低的女仆，很容易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她必须做点什么，但不能直接卷入冲突。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个空荡荡的储藏格，脑子飞快地转动。酵母……压缩酵母块……怕热……她想起在现代看过的资料，早期的压缩酵母活性不稳定，需要冷藏保存，否则很容易失效甚至死亡！

忽然，她注意到储藏格旁边的墙壁上，那条为厨房提供热水的铜管似乎比往常更烫手一些。她想起上午似乎听某个男仆嘀咕过一句，说有一段热水阀有点漏，可能需要检修……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就在汤姆即将再次开口怒吼，梅布尔太太嘴角微微上扬准备继续施压的时刻，安妮突然轻轻地、带着点不确定和怯生生地“啊”了一声。

这声细微的惊呼在“剑拔弩张”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立刻吸引了几道目光。当然，也打断了酝酿中的激烈“冲突”。

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立刻低下头，手里的滤网和搅棍也停了下来，眼神却仿佛无意地瞟向那根发烫的铜管，以及紧挨着铜管的储藏格隔层。

施耐德管家不知何时已经闻声来到了厨房门口，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他面色沉静，但语气严肃：“又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目光扫过面红耳赤的汤姆，以及一脸“我早有所料”的梅布尔太太。

梅布尔太太立刻抢先道：“施耐德先生，汤姆厨师保管的酵母块不见了，现在无法准备晚餐的面食。我认为这是厨房管理上的严重疏失！”

汤姆急着辩解：“根本不是！是有人偷了或者故意藏起来了！”

施耐德的眉头微微皱起，效率被影响的迹象让他明显不悦。

就在这时，安妮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喃喃，声音刚好能让附近的几个人，包括施耐德先生听到，她的目光依旧带着点茫然地看着那根铜管：

“奇怪……这管子今天好像特别烫……会不会是……太热了，把什么东西给……融化了？或者……弄坏了？”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仿佛只是无意间的联想，甚至没有直接提到“酵母”两个字。

但这句话，确实起了作用。

汤姆厨师猛地一愣，像是被点醒了什么。他一个箭步冲到那根发烫的铜管前，伸手摸了摸紧挨着的木板隔板——触手滚烫！他手指在储藏格下面一层的抽屉轻轻一抹——指尖赫然带出许多褐色的粉状物，散发着一股淡淡酸败味！

根本不是失窃！是储藏格紧挨着异常发烫的热水管，高温让压缩酵母块融化、变质了！

在19世纪中后期，商业生产的压缩酵母已经开始逐渐取代传统的老面或啤酒花酵母，成为城市面包房和富裕家庭常用的发酵剂。它由酵母菌培养液经过压榨脱水制成，呈块状，活性比传统方法更强更稳定，但缺点是对温度非常敏感。需要在阴凉低温处保存，如果暴露在高温下，酵母菌就会大量死亡，导致酵母块粉化、焦化，完全失去发酵能力。它并不会真的融化成液体，但在普通人眼里就是“融化了”。

真相大白！

汤姆厨师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愤怒地瞪向那根热水管和梅布尔太太：“看到了吗？！是管道问题！是过热！不是我的管理问题！更不是有人偷了！”他之前差点就背了黑锅。

梅布尔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施耐德管家冷静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狠狠剜了安妮一眼，但安妮只是低着头，继续过滤木材灰，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无心之语。

施耐德管家走到抽屉前，看了一眼那摊已经报废的酵母，又伸手摸了摸发烫的管子和隔板，沉吟了片刻。

他转向汤姆：“既然找到了原因，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晚餐的面包必须供应。还有什么替代方案？”

汤姆擦了把汗，急道：“现在去市场买肯定来不及了！只能用应急的老面种了，但是发酵速度慢，味道也差不少……”

“那就用老面种。”施耐德果断地做出决定，“尽快开始。至于管道，我立刻让人来修。”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安妮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那眼神深邃难辨，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又似乎包含了些什么。

他没有表扬安妮，也没有指责任何人，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厨房的秩序，确保效率得以继续。

危机解除。汤姆立刻忙碌起来，指挥人去找那块被养在角落瓦罐里的老面肥。梅布尔太太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汤姆趁着间隙，走到安妮旁边，假装检查食材，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谢了，女孩儿。以后需要热牛奶或者糖渣，跟我说。”这是一种来自厨房掌舵者的、朴素的感激和承诺。

安妮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话，继续默默工作。

傍晚时分，当安妮被派去地窖取腌菜时，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她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陶罐，里面藏着几块……新鲜的、被小心包裹着的酵母块。

安妮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明白了，酵母的“失踪”恐怕并非意外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热水管恰好异常发烫，正好解释了酵母的消失。

她不动声色地退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