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冯蓉蓉已经在了,打着呵欠洗着锅做饭。她看见卫南亭,表情怪异,像是要骂人,可最终忍住了,愣是没说一句话。只用眼睛狠狠地瞪她。
料定冯蓉蓉不敢惹她,卫南亭冷哼,转身走了。
狼外婆正从鸭圈里出来。
“婆婆,您可得数清楚了,这鸭子我可是按数给您的,免得回头有差池又来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老太太不耐烦地挥挥手,昨晚数一遍,刚又数了一回,此刻恨不得卫南亭立刻离开,好省掉她家一顿早饭。
卫南亭见她走了,悄悄走到鸭棚前,绿头鸭和它的老婆一起凑到她手边,以为有什么好吃的。卫南亭直接将两只鸭收进了空间。
狼外婆正弯腰翻看她的小背篓。小背篓里只装着书包,不过上面铺了层枯黄的叶子,书包被遮得严严实实。老太太见没有私藏什么物件,便放她走。
卫南亭回头望了一眼,舅舅舅妈的房门紧闭着。昨晚她自始至终没见到舅舅的身影,想来,他是怕自己开口要路费吧。
她轻轻勾了勾唇角,这一世,她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为了向舅舅讨那点路费,就低三下四地去求他。
上辈子的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竟从未察觉,舅舅看她那般卑微讨好的模样时,那满足的模样。
卫南亭收回视线,踏步出去。
从镇上坐车往县城去,一路颠簸得她有些晕车。她从背篓后面摸出个陶瓷缸子,抿了几口带仙露的水,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的感觉散了,头脑清明了不少。
到了县城,还得再转一趟车才能到白玉县。买好车票一看,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
她索性坐公交去了何姨的铺子。
何凤娟刚卖完半只卤鸭,见卫南亭来了,忙笑着招呼。
“这次去考试,可得好好考啊。” 何凤娟一边说,一边挑了只最大的卤鸭,细心地改了刀切成块,用油纸层层包好,再用细麻绳扎实地捆了,递给她。
卫南亭笑眯眯地左手接过来,右手塞给何老板一个布袋子,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何老板打开袋子一瞧,里面是又红又亮的花椒,捏起一颗尝了尝,麻香醇厚,味道着实不错。称了称,竟有五斤多!
这孩子!
下次见面非得说她几句不可,又跑到山上去摘花椒,多危险啊。
不过这次的花椒,看着比往常的颗粒更大,吃着也更够味。
自己就给了一只鸭子,她倒回赠这么多花椒,品相和味道这么好的花椒,至少得值六十多块钱。
唉,这孩子又亏了。
这么实诚的性子,真要做买卖,怕是得吃亏哟。
这时有熟客来买东西,瞥见刚才两人的交流,随口问:“何姐,这是你家孩子呀?”
何凤娟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女儿要是没出事,今年也是要中考了吧。难过是一瞬间的事,随即又笑开了:“可不是嘛,要去考试了,正担心着她呢。”
“可不是咋的,我家那小子也这年纪,正忙着中考呢。看你这孩子的模样,也是要中考了吧?”
……
卫南亭把卤鸭收进空间里的厨房,又去了趟裁缝店。
她带来的几个布口袋都用完了,便来买些新的。裁缝本没有多余的,索性把自己用的匀了些给她。
想着往后可能更需要布口袋,卫南亭又跟裁缝定了一批,交了五毛钱定金。
等辗转坐车到顺安镇时,她兜里就只剩九块三毛钱了。
先去学校跟老师打了招呼,拿到考号,又看了考场,这才松了口气。
顺安镇离她家有五里路,她没打算走着回去,也不打算去买东西。她爸爸在镇上谁都认识,她若是在这里买了一根针,估计也得传到他爸的耳朵里。
她在镇口等着爸爸来接。
镇口有个卖石灰的铺子,老板见门口蹲着个小姑娘,便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卫南亭知道这是爸爸帮着拉石灰的邢老板,忙报上爸爸的名字,说明情况。
“哦,你是冯学良的小女儿啊?你爸昨天还念叨着,说你要回来考试呢。快进来坐,进来坐。我跟你爸熟得很,他一会儿就过来,你在这儿等着就行。”
“邢叔,谢谢您。那我爸爸大概还有多久到呀?”
“说不准,往常的话,五六点就到了,看这天色也快了。”
“那我就在这儿等爸爸了,麻烦邢叔了。”
说着,她乖巧地放下背篓,在椅子上坐定,拿出书本温习起来。
邢叔在一旁看着,不住点头夸赞:“这丫头学习真用功,哪像我家那小子,整天野得没影。”
说起自家小子,邢叔不由得连连摇头。
卫南亭一心想考上重点高中,如今学习更用功了,逮着点空就抓紧看书。
邢叔进里屋转了圈,出来时拿了个桃子,见卫南亭正埋头看书,便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轻轻地招呼了声,可小姑娘没听到。
他心里不禁感叹:这姑娘读书是真上心,连旁边有人说话都听不见,瞧着就入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拖拉机 “突突突” 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卫南亭看书。
她抬头一看,正是爸爸开着拖拉机过来了。
卫学良还不到四十,脸上虽被风霜吹得有些黑黄,精神头却足得很。
拖拉机刚熄火,邢老板就迎了上去:“老卫,你可真是好福气。”
卫学良一脸茫然,没明白这话啥意思。
邢老板指了指他女儿,卫学良这才瞧见坐在门口的女儿。
瘦瘦的,白了些,好像也长高了些。
他还是没弄明白,这跟 “好福气” 有啥关系。
“你闺女一来就在这儿看书,旁的事都打扰不了,将来指定是考大学的料,你这不就是好福气嘛。”
卫南亭起身,亲昵地叫了声:“爸爸。”
卫学良应了一声,打开拖拉机后面的箱门,和邢老板一起把货卸了下来。
今天并非约定的结账日,邢老板却提前给结了工钱。
“快跟你爸回去吧,让他给你买点好吃的。你看这丫头,读书都瘦成啥样了,老卫,可得给孩子好好补补。” 邢老板叮嘱道。
卫学良一边应着,一边让女儿坐到自己旁边,开着拖拉机 “突突突” 地离开。
邢老板摇摇头往回走,瞧见卫南亭刚才坐的地方,放着两个红艳艳的大番茄。
一会儿,邢老板的媳妇回来瞧见厨房两个大番茄,问是不是老卫留下的。
邢老板解释说是老卫女儿放的,又说起刚才小姑娘在这儿等爸爸的事:“这丫头,真是太懂事了。你说老卫也是,咋就把孩子放外面呢?现在谁家孩子不是宝贝疙瘩,他婆娘就算忙,看这姑娘这么大了,也该能自己照拂自己了,留家里还能搭把手,她到底咋想的?”
罢了罢了,别人家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
邢老板的婆娘没再多说,她见过那个叫冯玉珍的女人,穿得妖妖娆娆的,瞧着就不是能吃苦的样子。
听说她女儿早早就在舅舅家过活,想来是嫌带孩子麻烦,才不把女儿放身边吧。
.
“爸,前面停一下!”
拖拉机的轰鸣盖过了卫南亭的声音,她提高了音量再喊:“爸,停一下!”
卫学良这才听清,把车停在路边:“怎么了?”
“我得去买明天考试用的东西。”
“哦。”
“爸,给我钱。”
“要多少?”
“20 块。”
“咋要这么多?”
“我回来的路费是借同学的,回去要还。明天考试在学校吃饭,还要考完试回学校要路费,这不都得花钱?” 卫南亭解释道。
问明缘由,卫学良没再多说,从邢老板刚给的工钱里数了两张递给她。
卫南亭快步钻进供销社,给自己挑了一双鞋和些学习用具,出来后就跟爸爸报账:“爸,学习用品花了 3 块,鞋子 8 块。这鞋可不是我乱买的,你看我一到夏天就穿草鞋,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她说着伸出脚,草鞋的缝隙里露出脚趾,在土路上磨得有些发红。
卫学良看过来,眉头一皱。村里其他姑娘穿什么他没太留意,但觉得,小姑娘总穿草鞋不像样。
“我要考县重点高中,考完还得去县城买辅导书,你能不能再给我 30 块?” 卫南亭趁热打铁。她太清楚,向妈妈要钱是绝无可能的,妈妈宁愿把钱塞给舅舅舅妈,也不会给她一分。况且那两人拿到钱,也从不会花在她身上。
爸爸性格随和,不拘小节,今天领了工钱的事,妈妈还不知道。她得趁现在把钱拿到手,等妈妈发现时,她早就离开这儿了。
“好好好,该买就买。” 卫学良把还没捂热的钱又掏出来,塞进女儿手里。他想起邢老板刚才夸赞女儿的话,他也觉得有面子。
女儿这么争气,学习上的钱本就该花。
“放好,别让人偷了去。” 他叮嘱道。
卫南亭拍拍口袋:“放心吧。”
拖拉机突突地往村里开,卫南亭终于望见了自家的房子 —— 算上上辈子,她竟已有多年没回来过了。
卫家的房子在村子东头,一片竹林后面。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凑成个 L 型,爸爸又砌了圈 L 型的围墙,把房子圈成个大大的 “口” 字形院落。
拖拉机停进车棚锁好,卫学良见女儿站在门口发呆,没往里走,便问:“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卫南亭的目光落在那片竹林上,想起小时候调皮,妈妈常把她推出门,关在门外竹林里罚站,直到爸爸晚上回来,才把哭唧唧的她牵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