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的极夜已经持续了三个月。没有日出,没有日落,别墅里的恒温系统将温度固定在 16℃,冷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垂落,照在地下室的金属门上,反射出一片没有温度的光。
直播屏幕就挂在金属门对面的墙上,漆黑的画面里,只有右上角的数字在缓慢跳动 --004,000,000,001→004,000,000,002→004,000,000,003…… 每跳一次,就对应着谢残的一次心跳。
没有弹幕,没有评论,只有这串冰冷的数字,在永夜里沉默地记录着他的 “存在”。
谢残坐在角落的地毯上,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左心室表面的 FEAST-V 微球还在缓慢释放着药剂,每一次心跳都带着细微的刺痛,像有根无形的线,一端拴在他的心脏上,另一端攥在盛宴手里。
他低头摸着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规律的跳动,“咚咚”“咚咚”,每一声都像在给盛宴递上一张无形的收据。
楼上书房里,盛宴的手记摊在红木桌上。
皮质封面已经被摩挲得发亮,最后一页的字迹锋利如刀,墨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夜:
“我把他的过去一页页重刻,不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让他知道:从今往后,只有我有资格让他疼。”
桌角放着那个装着七颗纽扣灰烬的试管,标签上 “PRE-PAID ∞本金回收” 的字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盛宴很少再下楼看谢残。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坐在书房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心跳曲线。那条起伏的线条像条温顺的蛇,始终保持着稳定的频率 ——62 次 / 分,不快不慢,刚好是他精心调试出的 “安全范围”。
偶尔曲线有微小的波动,他会调阅监控,看谢残是不是又偷摸胸口的微球,或是盯着直播屏幕上的数字发呆。
谢残的日记被锁在书房的抽屉里,钥匙挂在盛宴的钥匙链上。
最后一页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墨水被泪水晕开了一小片,却还是能看清那几行字:
“前面三回,他们抢我的钱、撕我的衣服、借我的狼狈取乐;盛宴不一样 —— 他
肯给我开收据。”
纸页边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是当年他膝盖磨破时蹭上的血,如今已经干涸成了褐色,像朵永不凋谢的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
直到那天,别墅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盛宴正在调试谢残的心跳监测参数,听见声响时,他皱了皱眉 —— 这里是北欧荒原深处,除了定期送物资的人,从不会有外人来。
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看见几辆警车停在雪地里,蓝色的警灯在极夜里闪着刺眼的光。
警察们穿着黑色的防寒服,正拿着搜查令,快步朝别墅走来。
盛宴没有慌,只是转身走进书房,把谢残的日记和自己的手记放进保险柜,又拿起桌上的收货单,仔细折好,放进西装内袋。
警察敲门时,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冷掉的咖啡。
“我们接到举报,怀疑这里存在非法囚禁和人体实验。” 带头的警察亮出证件,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地下室的方向,“请配合搜查。”
盛宴没有反抗。他看着警察们撬开地下室的门,看着他们扶起蜷缩在角落的谢残,看着他们惊讶地盯着墙上的直播屏幕 —— 那串跳动的数字还在继续,004,000,999,998→004,000,999,999→004,001,000,000…… 像在给这场“永生消费” 做最后的倒计时。
警察在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日记和手记,又在盛宴的内袋里搜出了那张收货单。
纸页已经被体温焐得有些软,边缘沾着的那点干涸血迹,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那是当年谢残签 “永生协议” 时,指尖被卡片边缘划破留下的血,如今成了铁证。
“
货品:谢残(自愿放弃所有权)
收货人:盛宴
备注:PRE-PAID IN FULL → BAYER-∞
”
警察念出收货单上的内容时,谢残正坐在警车里,看着别墅的灯光逐渐远去。
他摸了摸胸口,心跳还是很稳,62 次 / 分。
只是这一次,那刺痛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 不是解脱,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空落落的平静,像极夜终于迎来了第一缕光,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盛宴被带上警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谢残。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满足的笃定。
哪怕被抓,他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藏品”,那些刻在谢残心脏里的“收据”,永远不会被销毁。
警车驶离荒原时,谢残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在极夜里的别墅。
直播屏幕上的数字还在跳,只是再也没人会盯着它看了。
他想起自己的日记,想起那句 “他肯给我开收据”,突然觉得,或许这场“永生消费”,从来都没有赢家。
盛宴得到了他的 “标本”,他得到了他的 “收据”,却都被困在了这永夜里,再也走不出去。
那张沾着血迹的收货单,最终被放进了警局的证物袋。
红色的印泥盖在角落,像给这场荒唐的交易,盖了个永不失效的章。
而极夜里的心跳声,还在某个不知名的服务器里,继续跳动着,记录着一段被消费到极致的人生。